第二天是八月一日星期二,因為沒有理由請假,所以我還是正常去上班。反正白天不可能有什麼舉動。工作的時候,我的腦子還是繼續想著昨天的事。隻是,今天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下班回到公寓的房間後,我把刀子拿出來,用右手握著刀柄,左手的手掌抵著刀柄的後端,朝著掛在牆壁上的工作服的左胸,裝模作樣地拭了幾次。
房間裏光線不足,我又不喜歡開燈,長時間待在這樣的房間裏,讓我心浮氣躁,所以太陽還沒有下山,我就離開公寓的房間。事情解決後,我想盡快和良子搬離這裏。為了這個理由,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就結束這件事。
我先在澀穀街上閑逛了一陣子,等夜色深了之後,才去荒川的河堤那邊,然後藏身在昨天晚上先行調查過的地點——四木橋陸橋下麵的陰暗處。我脫掉身上藍色的上衣,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萬一殺人時被血濺到,就可以拿上衣來遮掩血跡。現在我身上穿著黑色的T恤,深色的牛仔褲,和網球鞋。
藉著前方日光燈的光芒,我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數字,差兩分十一點。今天晚上井原或許已經跑過這裏了。我心中暗自希望這樣。
空氣中隻有蟲叫聲。抬頭看,空中的月亮是半圓形的。感覺上蟲的叫聲好像是灑在地麵上的月光的聲音。靜靜地一直聽著,竟然漸漸分不出那是蟲鳴還是耳鳴了。
握著刀子的右手手掌心裏全是汗水,我知道我太緊張,甚至聽得見太陽穴卜卜跳動的血管聲音,更別說是更大聲的心髒收縮的聲音,仿佛是河上的水流轟鳴。
我也知道我的手在發抖,腳也在發抖,整個身體的狀況都和平常不一樣了。這樣的狀況下,我真的殺得了井原嗎?可是,我已經輕易地殺死山內了呀!難道是和良子共度一段平靜的生活,腐蝕了我的鬥爭意誌。
環視四周,和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樣,一個人也沒有。月光之下,萬物都屏息了,似乎都在注視我,看我是否能夠在黑夜裏,順利地將刀子刺入井原的心髒。
夜空擁有一千隻眼睛,小蟲們的金屬性的叫聲重重疊疊。那一千隻眼睛化為一千枚針,刺穿我的腦髓,麻痹我的神經。
我在草地上翻了半個身,歎了一口大氣。我全身是冷汗。不行了!——不知為何,我的嘴裏竟然吐出這樣的話。我抬頭,看看道路。然後——我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井原源一郎的臉出現在一盞又一盞的日光燈下,正慢慢地跑過來。我像在觀看昨天夜裏錄製的錄影帶一樣。同樣的藍色運動服,同樣的速度,一切都和昨天晚上一樣。
這是一座已經布置妥當的舞台,月光照射在高起的河堤上。一個男人正慢慢跑向死亡之路,而河堤上的道路,正是他人生的最後舞台。井原的腳步,好像要踩碎躺在草地上的我的心髒。腳步聲已經逼近我的頭頂了,跑步者激烈而不穩定的喘息聲,好像在做垂死的掙紮……
他的後麵沒有人,也沒有腳踏車或汽車、摩托車。我早就檢視過自己的背後,那裏是河麵,不會有人在那裏。今天晚上井原的身邊仍然沒有保鏢。
我拚命對著還在發抖的自己說:這就是命運,命運就是如此了。命中注定我非這麼做不可。如果不殺死這個中年男人,我和良子就沒有明天。要有魄力,是男人的話,該做的就去做。不過是殺人的事,簡單至極,隻要有決心,女孩子也有辦法殺人。
我不是為自己,我為的是良子。我必須這麼想!如果不殺死這個男人,良子就有危險。如果我真的愛良子,就應該賭上性命。動手吧!我一定辦得到。
井原的腳步聲,就在我頭上二十公分的地方,從我的頭頂劃過去。我的手突然不再發抖,不斷聽到自己內心在說:動手吧!動手吧!沒有錯,這就是我的命,不殺死井原的話,我和良子就不能活下去。神呀!
我從草叢裏出來。井原沒有注意到我。光是注意自己的腳步聲,和擦拭身上的汗水,就讓他自顧不暇了。他已經跑到沒有燈光的陸橋下,他的背部就在我的眼前了。我一邊躡足靠近,一邊確定右手裏的刀子是否還在。現在可不能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