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頎長的背影,在離她丈許的地方站著,鮮血浸了全身,順著手和劍滑落,凝成一小攤血水,他正值英年,一向挺拔,如今卻不知是因傷重,還是國將亡,還是她的欺騙,終於壓垮了他,背脊漸漸地彎曲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吐露一切究竟是對是錯,是在一個君王走投無路時諷刺般的落井下石,還是對一個深愛自己的男人狠心嘲笑的冷心冷性,她隻是不想再瞞著他,她知道他最恨別人隱瞞他,而她隻是不想讓他恨著自己而死。
成陽霈慢慢艱難地朝她轉過來,始終保持著那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這段距離此生再也來不及走近。他朝自己走了五年,她卻從不肯向他邁出一步。
他真的很好看,星眸劍眉,如若不說,誰又知道他是個殺伐決斷的王,隻像是個一生順遂,金貴清高的貴族。
聲音驀然平靜,像大火過後的廢墟,是一切愛恨情仇,貪嗔癡恨過後的平靜。
“我知道。”
相比之下,她的激烈告知,就顯得十分可笑。
“你早就知道?”阿夏眼中悲憤神情恍然落幕,像一個一時被撤走了線的傀儡,一瞬間有天崩地裂之感,那些鮮活的情緒全都被他淺淺一句知道擊碎,半晌,喃喃語道,“你早就知道我是誰,那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
如果他早就知道,那自己這麼久以來在他麵前,到底都還在假裝些什麼?他就那樣,裝聾作啞地陪她演了五年的戲?他又圖什麼?成陽霈,就真的那麼自負?
“為什麼不呢?”他輕笑出來,和著鮮血,咳了幾聲,那雙眼睛裏有疲倦,有神情,有自嘲,“我成陽霈喜歡上一個人,不需要管她是誰。”
果然是真的很自負。
然而他自負了一生,從來都是求仁得仁,求全得全,隻有阿夏,隻有她,五年前在月下對自己發的誓,一定會讓她愛上自己,卻終究沒能求成。
他承認,當自己剛剛得知她是楚國人時,是有怒意的,但是不過是怒意而已,哪裏抵得過那些讓人昏了頭腦的愛意。不管她是誰,都要留在自己身邊最親近的地方,是他的自負,亦是他的愛,結果最後,就敗在了這上麵。
真的很累,鬥了一生,求了一生,最後呢?連愛的人都不愛他,除了笑,還能如何?
聽動靜,外麵的人已經殺到這邊,卻不知為何段洵還沒有盛氣淩人地進來,細聽,倒是有搬動什麼東西的聲音,再聽,段洵正在外麵發號施令:
“來人,點火!”
原來是要焚宮。
不多時,煙霧卷進,火舌順著油跡舐過,成陽霈劍眉微皺,他聽到自己的聲音裏有咯血之音:
“你當真沒有愛過我?”
壓低的聲音,便是最後的不舍,不是對她的,而是對自己的感情的不舍。
可是阿夏,分明聽見了這句話,卻沒有任何詞彙可以回答得上來。
自己究竟愛他嗎?連自己都說不上來。如果愛,又怎麼會瞞了五年,怎麼會眼看著明華公主與段洵私通而不告知?如果不愛,又怎麼會為了他舍下國仇家恨,舍下與明華公主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