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兵顫顫巍巍道:“呂統製,別急。大人說了,前鋒向南退卻,邊部出陣攻敵。”呂文德略一沉吟,恍然道:“呂文德明白了。”
史天澤正率軍衝殺,忽見宋軍水師紛紛潰退,不由心中大喜,自率水軍追殺,逼近合州西門,架起炮弩,轟擊北門水柵。剛發兩炮,忽聽“哢哢”兩聲,史天澤一抬頭,隻見城上一座巨弩探出頭來。他久在軍中,自然識得這破山弩的尊容,不由麵無人色,嘶聲叫道:“全軍後撤,全軍後撤……”
叫聲未歇,轟隆巨響,矢石激射而至,一連六發,蒙古戰艦瓦解。宋軍水師號炮三響,呂文德精銳,從間殺出,趁敵混亂,五十艘黃鷂戰艦衝入蒙軍水師,縱橫往來,衝得蒙軍七零八落。
史天澤抵擋不住,戰船損毀無算,十艘樓船全被呂文德燒毀,史天澤無奈,被迫撤回上遊。
水陸連遭慘敗,蒙哥暴跳如雷,變了戰法,不再四麵圍攻,隻命兩個萬人隊防守兩翼,居中聚集六萬兵馬,輪番進攻北門。一時間,蒙軍如滾滾巨流,向南奔湧。北門宋軍死傷枕藉,麻石的城牆如同一座巨大磨盤,兩軍在上麵來回輾轉,留下無數屍體。
賈似道望著蒙軍攻勢,尋思: 這種戰法,有實無虛,若要破這一刀,除非避過刀勢,再施反擊。略一沉吟,賈似道發令道:“布成口袋陣勢,隨城頭缺口移動,瞧見韃子,格殺勿論。其他將軍部眾,全數撤離城頭。”
此令一出,宋軍諸將無不大驚,呂文煥急登城道:“如此一來,合州豈不破了?”
賈似道道:“韃子全力攻打北門,若是死守,必破無疑,須設法先行泄去他的氣勢。”呂文煥道:“萬一……”賈似道截口道:“敵我兩軍鏖戰兩日,均是強弩之末,韃子皇帝如今孤注一擲,和我豪賭。既是賭博,豈有必勝之理?狹道相逢,將勇者勝。”
話音方落,城上露出一個一百來尺的大口子。蒙軍銳卒紛紛登城,但見宋軍紛紛後退,正要衝殺,忽見迎麵一陣箭雨射來,兩側刀劍長矛蜂擁而至。
蒙哥眼見城破,正覺歡喜,忽見登城士卒紛紛墜落城下,要麼被射成刺蝟,要麼變成無頭死屍,不由轉喜為怒,喝道:“怎麼回事?”話音剛落,缺口已被宋軍封上。
不一時,又見城防出現缺口,蒙軍再度登城,不過須臾,又被弩箭刀槍截殺。如此反複再三,蒙古大軍損失慘重,抑且死者盡是軍中勇士,蒙古大軍士氣大挫,攻勢為之一頓,許多士卒雖至城下,卻沒了登城的勇氣。
賈似道乘機發令,滾木礌石如雨落下,勢如歸元一擊。蒙軍死傷慘重,紛紛向後撤退,六個萬人隊前推後擁,亂成一團。四十五部宋軍將士見狀,氣勢一壯,齊聲呼嘯,偌大一座合州城,便如一頭碩大無朋的洪荒玄龜,披著淋漓鮮血,向著蒼茫大江引頸長鳴。
蒙哥連殺敗卒,也難挽頹勢,情急之下飛馳而出。一幹侍臣不及阻攔,他已直透軍陣,趕到城下,揮鞭抽打將士。蒙軍見狀紛紛掉頭,又迎著矢石冒死向前。
賈似道見蒙軍潰敗之際,士氣轉盛,微感詫異,凝神細瞧,隻見一名蒙古將軍身著華鎧,痛鞭名馬,神威凜凜,一路馳來,身前的蒙古軍陣發出驚天動地的大喊。
賈似道一驚,騰地站起,蓄足內力,揮臂喝道:“弩炮伺候。”
機栝相交,嘎吱悶響,矢石帶著一股疾風向蒙哥射來。蒙哥心頭大震,欲縱馬閃開,但城頭弩炮齊發,又密又急,一枚飛石迎麵射來,蒙哥避無可避,隻得將韁繩一提,座下名駒人立而起,被巨石擊在胸前,當即斃命。蒙哥被那絕大衝力帶出五丈,一個筋鬥,倒栽而下,勢猶未絕,又滾出五尺方才停下。
這時忽見人影一閃,卻是伯顏趕到,見狀心膽欲裂,勾住馬鐙,俯身抱起蒙哥向本陣飛奔。
賈似道見狀再發號令,弩機引滿,矢石呼嘯而出。伯顏將隨手長刀反手一掄,刀石相擊,火星四濺。伯顏虎口迸裂,長刀脫手,一個筋鬥栽落馬下。但他終究了得,著地兩翻,忽又站起,抱著蒙哥發力狂奔,待得第三輪矢石射至,他已去得遠了。
鳴金聲響徹合州上空,蒙古大軍終於如潮水退去。
賈似道凝視漸漸消失的白毛大纛,一陣說不出的疲倦湧遍全身,不禁歎了口氣,舉目一望,隻見時已入暮,落日殘照映得江天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