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騾子巷裏有幾間賭坊,其間最大的一間叫歡喜坊,它的賭具齊全,賭的花樣又多,它的幕後老板是歡侯段寬,因此沒幾個人敢在他的場子裏找麻煩,加上它從來公平,也不會出現賭贏不讓人走的情況,因此生意較其他的賭坊要好上許多。
李七沒事時便喜歡到歡喜坊玩上兩手,但他的手氣不大好,輸多贏少,賠了不少錢進去。這天他買了幾把骰子壓大小,但撞了鬼似的壓大開小壓小開大,不一會兒就把身上帶的銀子全輸光了。他殺紅了眼,往懷裏一掏,卻是空空蕩蕩的。
這時有人在他背後拍了一下,他有些暴躁地轉過身去:“拍什麼拍,沒看見爺正在贏錢?”
那拍他的人是個二十來歲戴著頂黃氈帽子的年輕人,他兩眼往兩旁一望:“這位大爺,要不要借錢翻本?有賭未為輸嘛!”
賭場裏借錢是常事,李七也熟知這個套路:“什麼點數?”
“照常,借九回十三。”那個年輕人從懷裏掏出一疊子銀票來,“齊記錢莊的銀票!”
李七從姚嬤嬤那裏分來的錢已經輸得精光,這幾日調到布莊裏,還不敢從裏麵做什麼手腳,他又回頭看了看那賭得熱鬧的台麵上,心裏直發癢。
“好,五百兩!”
年輕人當著麵把銀票數了出來,又抽起一張放進他懷中,拍了拍壓實:“大爺,賭錢不要殺得太盡,留點銀子兜底,轉氣就運回來了!”
李七半信半疑,轉身又大呼小叫地投入了賭局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說法,他這回當真翻了身,買什麼中什麼,一下午出來就贏了千餘兩!李七樂嗬嗬地拿了銀票,把借來的錢還上了。
年輕人數完了銀票笑說:“爺,小的可沒騙你吧?”
李七想了想,從懷裏抽出那一百兩的銀票來,折折好又揣得進加貼身了些,再打賞給他十兩碎銀:“這是賞你的。”
年輕人高高興興地謝了,目送他出了賭坊。
賭坊的二樓一間廂房之中,有人於此時將打開一條縫的窗闔上了。廂房很大,布置得極為精致,靠著外麵窗戶下擺了張茶榻,在香煙嫋嫋中,兩人正坐在茶榻上下棋。
其中一人正是這間賭坊的老板歡侯段侯爺,他仍舊穿著一襲紫色的袍子,他長得本來有些輕浮,壓不住這尊貴的顏色,顯得有些頭輕腳重。每下一步棋他都要思慮半天,下好一步手中那小扇子搖得晃眼。
瞿白關上窗朝他們這邊走過來,從他手中一把奪過那把扇子:“天又不熱,你就別扇了。”
習慣了手中拿個東西的段侯爺不自在地搓搓手:“人走了?”
瞿白看了坐在他對麵的洛星宸一眼,點了點頭:“走了。”
那邊洛星宸剛在一片白子的中間一處落下顆黑子,原本偏於一隅的黑棋突然就在白棋之中打開了個口子,大有長驅直入之勢。段侯爺“啊喲”了一聲:“我怎麼沒發現你這棋是怎麼過來的?”
洛星宸微微一笑。
段侯爺又走了一步棋,抬頭問:“你為什麼讓我的賭坊配合那個小子?”
給李七借錢的那個年輕人並不是常到他賭坊裏的放債人,是前幾天才出現的。本來隻要他按照規矩來段侯爺也不會管他在賭坊裏放債的事,但偏偏讓他發現這個年輕人收買了賭坊裏一個搖骰子的出千。他哪兒能容忍這種事發生在眼皮下?當手下給他報了後就準備收拾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但此時瞿白卻帶了洛星宸的話過來,讓他不要插手這事,那小子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
“那小子是你的人麼?你要清理皇帝放在你身邊的眼線,拿我這小小的賭坊來做局?”
洛星宸道:“不是。”
“哎,那你……”
段侯爺見瞿白搖著他的扇子,心裏不爽,又想拿回來。但瞿白的身手可比他快上許多,隻是轉了個身子,就坐到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凳子上。他笑:“段侯爺,你不要急嘛。這事連累不到你,也連累不到王府。”
“那我不明白。”
在洛星宸周圍的這群人之中,隻有他段侯爺的聰明才智趕不上別人,但他也不太在意,他沒有什麼野心,隻想安安心心做自己的閑散侯爺。如果不是因為與洛星宸的交情,他才不願意攪到這場皇室相爭的局裏麵來!
洛星宸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一顆棋子落下:“本王如果要除去他有何難?你猜為何本王要將他調出府來做事?”
“自是不願意用寧王府的名義與皇上直接翻臉。”皇權就是如此,雖然是仁景帝在寧王府裏放的眼線,但拔出這根眼線時,卻還不能做得光明正大。段侯爺想到幸虧自己不過是個不起眼的閑侯,還不值讓仁景帝在他的府裏放人,否則哪容得他一天這麼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