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幾句話,樓上又閃出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戴著副金絲眼鏡,五官儒雅內斂,穿著貼身的灰色羊毛衫,年紀大概四十多歲。帶著笑意徐徐而來,喻遙盯著他,聽見賀晉平的聲音:“這是我爸。”連忙站起來,伸手跟他握了下。
結實有力的相握,喻遙總覺得這人有點眼熟,鬆開之後兩人也客客氣氣交流了幾句,賀礪寒側目看向賀晉平:“你媽呢?”
賀晉平抬手指了下客廳斜對麵:“小書房。”
他咳嗽了一下,繼續散發出溫文爾雅的光輝,對喻遙道:“那我先失陪了,你們慢聊。”施施然而去。
喻遙坐下來,轉頭看賀晉平:“你爸也是當官的啊?”
“做生意的。”簡單回答。
喻遙“哦”了兩聲,低聲道:“我就說,你爸媽要都是當官的你家這麼有錢,肯定貪汙腐敗。”
賀晉平望了他一會兒:“你爸就那麼幹淨?”
感覺這話題開玩笑倒是輕飄飄的,細說則雷霆萬鈞,喻遙閉了嘴,默默看著電視上播放的《動物世界》。沒過多久,書房突然傳來了一聲高喝,叮叮咚咚的腳步聲繁亂,喻遙望過去,宋君婉大步往樓上走,賀礪寒緊跟在後麵:“君婉,這事你必須得給我幫幫忙,通通氣。”
宋君婉神色憤怒,哐當拍了下欄杆,指著他的鼻尖往外蹦詞兒:“我他媽幫你多少次了——”含恨轉身,看見了盯著屏幕強做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發生的喻遙,聲音戛然而止。
賀礪寒聲音低了一個度:“就當為了咱兒子,以後不都是他的嘛。”
賀晉平撩了下眼皮,又漠然地回看屏幕,見怪不驚。
宋君婉連恨帶嗔:“你給我上來!”
賀礪寒疊聲應“是”,爽朗大笑著跟了上去。
樓上你咆我哮的聲音逐漸清晰,內容是一團模糊,喻遙勉強聽到了幾個詞彙,大概是“夫妻感情”“利用”什麼的,嚇得坐立不安,幾次偷眼看賀晉平,他挑了下眉:“經常這樣。”頓了頓又補充,“不過沒想到過年也鬧,惡心人。”
喻遙待著有點尷尬,有點想走。過了半個小時兩人從樓上下來,一左一右坐在喻遙跟賀晉平兩邊,笑得春回大地福滿人間,說剛才有點小問題你別見怪,喻遙連連幹笑,沒事沒事,理解理解。正好王阿姨來叫吃飯了,幾個人便上了餐桌。
吃到一半他爸媽又開始肅著臉色交換眼神,沒多久便下了桌子,宋君婉插著腰拿了塊水果邊吃邊往樓上走,賀礪寒擦了下嘴角,含笑而去。
喻遙就覺得這兩人挺奇怪的,好像隨時都在商量國家機密。
吃完後他下了桌子,坐了半個小時左右決定起身告辭。王阿姨上樓去通知家主人,喻遙跟賀晉平站在客廳中間。明亮的落地窗外冰天雪地,花房裏卻開著大簇大簇的飽滿花朵。喻遙轉頭注視賀晉平:“我走了,你以後要是來找周煜玩,也順便來看看我吧。我們也算朋友是不是。”
賀晉平保持著沉默,樓梯口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宋君婉略顯驚訝和責備的聲音響起來:“喻先生這麼早就走了啊,不遠千裏過來,何不在這裏住幾天?”
賀礪寒笑眯眯的:“人家說不定有事呢,以後常來玩也行,晉平待在家裏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比不上——”
宋君婉皺眉剜了他一眼:“你也好好說句話吧。”
賀礪寒笑著退到旁邊,王阿姨在前麵打開門,冷氣嗖嗖嗖往裏灌。喻遙應付了幾句,回頭再看了下賀晉平,認真道:“記得來找我。”
走到門口,外麵大雪紛飛,宋君婉道:“這麼大的雪你怎麼走啊,要不再留一會兒吧——王姐,打電話叫司機過來。”
喻遙連忙說不用不用,目光放在賀晉平身上,一瞬也不想挪開。他得回去了,寒天萬裏,一別兩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再見一麵。宋君婉的聲音好像來自遙遠的夢裏:“晉平,你送送喻先生。”
賀晉平點了下頭,回身往樓上走。
“……”喻遙受寵若驚地看著宋君婉,真覺得她麵目慈祥觀之可親,虛偽道:“這怎麼好麻煩他呢。”
宋君婉和藹微笑,殊不知她剛才也是隨意一提,就等著喻遙說這句話然後輕飄飄把話題帶過,沒想到他兒子動作還挺快。
賀晉平穿著黑色連帽風衣下來,走路挾著寒風,直接進了大雪裏,喻遙連忙跟上去,回頭同他父母還有王阿姨揮了揮手。
車換成了紅色捷豹,兩個人坐到後座,熱氣在狹小的空間噴吐漫延。喻遙樂得合不攏嘴,跟司機說了酒店地址,回頭發現賀晉平拉拉個臉,看著可嚇人。他恍然大悟,頗為寒心道:“你不想送我,剛才可以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