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扶她在診所靠牆的紅色木長椅上坐好。
捧著鐵皮盒子,胡先洲打簾出來:“小姑娘,把鞋襪給脫了。”又瞥一眼旁邊站著的瘦長少年,“哎哎,你搭把手,幫幫她。”
“不用。”別扭地拒絕,沈鶯鶯彎腰,利落地脫鞋去襪。
然後一臉緊繃,眼睛直直盯著胡先洲正不停動作的手,如臨大敵似的。
陸朝心領神會,問:“胡大夫,疼嗎?”
“不疼不疼,一小會兒功夫就好咯!”胡先洲埋頭專注手裏的活兒,語氣輕鬆得很,“出了淤血,養上兩周,包你活蹦亂跳!”
沈鶯鶯不讚同他的話,不便出言辯駁,偷偷撇了撇嘴角。一抬眸,瞅見陸朝的視線往她這兒過來了,連忙正襟危坐,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無所畏懼的樣子。
“咳,胡大夫說不疼!”抬手輕觸鼻尖,陸朝笑著對她說。
哼,你們這都站著說話不腰疼呢!
沈鶯鶯在心裏憤憤不平的腹誹。
胡先洲很快準備妥當,拿著消毒的梅花針,他先在沈鶯鶯腳踝腫脹處紮了下。
“我說不疼吧?喲,眼睛閉得那麼緊呀,我記得你小時候也這樣吧!哼哼唧唧眼淚婆娑的,直到你爸承諾你拔完火罐給買大白兔奶糖你才讓我碰是不是?”眼睛裏浸滿笑意,胡先洲起身取紅頭火柴點燃小團酒精棉球,他用鑷子夾著火球在小玻璃罐兒裏繞了兩圈,迅速抽出。
沈鶯鶯一直緊閉的眼皮輕顫。
是可忍孰不可忍,有完沒完呀?
憤怒地睜開眼睛,她氣壞了,這胡大夫怎麼過上嘴癮了?有意思嘛?
剛要反駁兩句,還沒回神,“叭”一下,玻璃罐兒精準狠地吸附住她腳踝腫脹的地方。
“啊啊哇,疼!”沒繃住情緒,沈鶯鶯大喊,“像火燒一樣。”
“哈哈哈。”胡先洲毫無同情心地大笑出聲:“哎呀呀沒事兒!”他攔住想上前的陸朝,一本正經說,“拔火罐不就這樣嘛,過個8到10分鍾就好啦!小姑娘忍忍,千萬別用手碰。哦對了,我後頭廚房還熬著大骨頭湯呢,到了點兒我再出來哈!”
說完,把鐵皮箱子抱著走了。
夜晚的小鎮很寧靜,診所外麵,兩隻燈泡旁聚集了一大幫蛾子,嗡嗡嗡,繞著圈兒不停地飛舞。
診所裏,沈鶯鶯右腳搭在光條板凳上,眼睛盯著半空,小嘴鼓著,儼然餘怒未消。
主要吧,她不是氣胡大夫沒正經亂說話,她是氣自己咋就沒憋住呢!都這麼大了,拔個火罐還要死要活的,最關鍵又不是家裏人在旁邊看著,是陸朝啊啊啊啊!
哎,沈鶯鶯沮喪地埋低了頭,很受傷。
陸朝尷尬地幹杵在旁邊,一時也找不到話說。
他知道沈鶯鶯心裏難過,不知是疼的,還是羞的,大概兩者皆有。
可他好像真沒什麼能說的,萬一更招她生氣怎麼辦?
兩人無言沉默著。
陸朝不好盯著她看,目光隨意地在小診所裏晃蕩,順便抬起手腕,瞥了眼時間。
“你是不是趕時間?”沈鶯鶯驀地望向他,“你要有事就走吧,不用管我,反正咱兩撞上又不是你一個人沒看路。”
“不,是我沒留神,才害你白白疼了一場。”
“是我自己。”這人好煩呀,沈鶯鶯聽見這個“疼”字,瞬間聯想到了自己剛剛的慫樣兒,她提高音量,“說是我就是我。”
“哦……”剛要說你說怎樣就怎樣,陸朝又覺得這話似乎怪怪的,憑感覺,他換了句話說:“咱兩都有錯。”
沈鶯鶯沒作聲,從一個脹滿氣的皮球慢慢蔫了下去:“我是在認真跟你講,你都看表三四次了,有事兒就走吧,我不用你管。”
“沒事。”頓了頓,陸朝看著一臉冷漠的沈鶯鶯,重新解釋給她聽,“你不用介意,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是遊戲裏約了人打比賽,現在已經過了時間,再去也趕不上,我待會先送你回家。”
原來是這樣?
沈鶯鶯想了想,也是,除了打遊戲,其他的事,他不至於那麼著急吧?
“你很喜歡遊戲啊!”
“嗯。”陸朝靠在門側,右腿微微屈膝,淡然的目光望向門外那些簇簇擁擁、一到夜晚就合苞的粉色月季。
不知怎的,沈鶯鶯突然覺得他整個人好像被籠罩了一層霧氣,“遊戲,好玩嗎?”她問。
“不錯,就是你們女孩子可能不大喜歡。”
沈鶯鶯撇了撇嘴角。
陸朝回過頭,衝她笑笑:“當然,話不能說這麼絕對,長期和我一起打比賽的隊伍裏有個女孩兒,打得很好,手速很快,不比很多男生差。”
“肯定啊,無論什麼東西,不可能有絕對的男女之分,男人能做的,女人為什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