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
“西園”堂房。
窗子下麵的石杌上,放著一盆文竹、一盆金邊吊蘭。文竹的葉子上,臥著幾顆水珠。沐浴著太陽光的吊蘭葉子,中間比翡翠還綠,葉尖比金還黃。
曹頫把毛筆放在筆架上,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曹頫看著紙,小聲念道:“嗚呼!士窮乃見節義。今夫,平居裏巷相慕悅,酒食遊戲相征逐,詡詡強笑語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負,真若可信。一旦臨小利害,謹如毛發比,反眼若不相識。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擠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獸夷狄所不忍為,而其人自視以為得計。聞子厚之風,亦可以少愧矣。”
曹霑站在門口,行著禮說:“叔父,霑兒給您請安。”
曹頫麵帶微笑,“進來吧。”
“叔父又在寫奏折?”
“你看看是不是奏折?”
“這是您寫的文章?”曹霑扭轉臉問。
“我哪能寫出這麼好的文章,這是韓愈給柳宗元寫的墓誌銘中的一段話。”
“柳宗元是韓愈的什麼人?”
“朋友。真朋友!”
“朋友還有假的?”
“有。酒肉朋友、利益朋友,都是假朋友;而真朋友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救友脫難不惜命。當年,劉禹錫被唐憲宗貶到邊遠的播州任職,柳宗元極為同情劉母同往之不便,於是給皇帝上書,請求替換劉禹錫去。柳宗元死後,韓愈給他寫墓誌銘時,著意寫了這一段讚頌和感歎。”
曹霑“哦”了一聲,“叔父,寫詩有沒有訣竅?”
“既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起、承、轉、合,是不是訣竅?”
“起、承、轉、合,是格式,也可以說是框框。”
“比、賦、興呢?”
“比、賦、興,是技巧,跟畫畫用的白描、皴染、潑墨差不多。如果說寫詩有訣竅,那就是悟性。”
“悟性?”
“對。同是一個景物,悟性高的人,可以發揮超常的想象,悟出景物之外的意境和情趣,吟出耐人回味的佳句;悟性低的人,隻能寫出景物的外表,而寫不出景物的精、氣、神。因此,就悟性而言,寫詩既有訣竅又沒有訣竅。”
“我現在寫一首,您給我指點指點,好不好?”
曹頫點著頭說:“你坐在這兒寫吧。”
曹霑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紙和筆,而後仰起臉看著房頂。
看著曹霑的模樣和神態,曹頫的腦海裏浮現出自己跟伯父學寫詩的情景。
——“西堂”堂房。
曹寅背著手,看著桌子上的紙,小聲念道:
官閣梅花幾發枝,
頻歌紅豆怯相思。
從知小範無豪興,
不計秋風飲淚時。
莫逐飄風委路塵,
殘香剩好墜車茵。
二年春雨紅橋岸,
可少支床弄笛人。
“伯父,頫兒給您請安。”曹頫站在門前說。
曹寅麵帶微笑,“進來吧。”
曹頫:“伯父又寫詩了?”
曹寅:“我這寫的既可以算作詩,又不能算作詩。”
曹頫:“伯父,您寫的本來就是詩,為什麼說既可以算作詩,又不能算作詩?”
曹寅:“說它是詩,因為它符合詩的格式,有起、承、轉、合,有平仄對仗;說它不是詩,是因為這些話隻是我當時的觸景生情,還有待於提煉,有待於升華。”
曹頫:“伯父,寫詩有沒有訣竅?”
曹寅:“既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曹頫:“起、承、轉、合,是不是訣竅?”
曹寅:“起、承、轉、合,是格式,也可以說是框框。”
曹頫:“比、賦、興呢?”
曹寅:“比、賦、興,是技巧,跟畫畫用的白描、皴染、潑墨差不多。如果說寫詩有訣竅,那就是悟性。”
曹頫:“訣竅是悟性?”
曹寅:“對。同是一個景物,悟性高的人,可以發揮超常的想象,悟出景物之外的意境和情趣,吟出耐人回味的佳句;悟性低的人,隻能寫出景物的外表,而寫不出景物的精、氣、神。因此,就悟性而言,寫詩既有訣竅又沒有訣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