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堂”堂房。
李氏坐在圈椅上。曹霑坐在她左邊,曹霈坐在她右邊。桃兒站在她身後。
“霑兒、霈兒,奶奶今個兒,給你倆講一講你大姑爺爺的事。”李氏撚著佛珠說:“你大姑爺爺,是你爺爺的妹夫。他姓富察,大名叫傅鼐。”
曹霈:“是不是好賴的‘賴’?”
“是‘鼎’字上麵加個‘乃’字。這個‘鼐’,是大鼎的意思。他的祖父額色泰,跟隨清太宗皇太極征戰,屢建軍功。當今的皇上還是王爺的時候,你大姑爺爺就給他當侍衛,那時他才十六歲。後來,他當了兵部尚書。年羹堯、隆科多犯了事後,有一幹人揣摩迎合皇上的意圖,借殺絕年、隆黨羽之名,隨心所欲的株連瓜蔓。這時,隻有你大姑爺爺,不惜冒犯聖顏,站出來說了一些公道話,使一些王公大臣免於禍難。”
曹霈:“我大姑爺爺現在幹什麼?”
曹霑低著頭,心想:“奶奶一講親戚的事,準是這個親戚有麻煩了。”
李氏:“被皇上流放了。”
曹霈:“皇上為什麼流放他?”
李氏:“皇上懷疑他是隆科多的人。”
曹霈:“他是不是隆科多的人?”
“皇上說他是,他不是也是。”李氏歎了口氣,“還有,你大姑父也是如此。”
曹霈:“我大姑父也是如此?!”
“你大姑父,大名叫訥爾蘇。他的五世祖——大貝勒禮烈親王代善,是努爾哈赤的兒子,清太宗皇太極的哥哥。你大姑父,曾襲爵平郡王。十四皇子允禵任撫遠大將軍時,他是副大將軍;允禵被皇上解除兵權,貶爵圈禁後,他曾代署大將軍。”
曹霈:“我大姑父現在幹什麼?”
李氏:“被皇上圈禁了。”
曹霈:“皇上為什麼圈禁他?”
李氏:“皇上懷疑他是允禵的黨羽。”
曹霈:“他是不是允禵的黨羽?”
李氏:“皇上說他是,他不是也是。”
曹霈:“為什麼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
李氏:“因為皇上手裏握著生殺大權。”
曹霈:“難道皇上把白的說成黑的,別人也得跟著說?”
李氏:“對。”
曹霈:“如果不跟著說呢?”
李氏:“輕者下獄,重者殺頭。”
曹霑瞥了曹霈一眼,仰頭看著房頂。
曹霈:“難道皇上不念一點舊情?”
李氏:“念舊情的皇上,很少。有的在當皇上之前,還或多或少講點情義;一旦當了皇上,把‘情’字看得可輕了。”
曹霑仰著臉在心裏說:“講情義,就當不上皇帝。項羽要烹劉邦的父親,劉邦不但不惱怒,而且還要分碗羹喝。可見,這一心想當皇帝的人,連禽獸都不如。”
曹霈:“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跟著皇上?”
李氏:“為了穿官袍。”
曹霈:“他們不怕受氣?”
李氏:“怎麼不怕?!不過,他們在皇上麵前,是奴才;在下屬麵前,他們又成了主子。這就叫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小蝦吃泥巴。”
曹霈:“誰是泥巴?”
李氏:“老百姓是泥巴。吃來吃去,最終吃在老百姓身上。有些人,沒穿官袍時,還有人味;一穿上官袍,就變得沒良心了。”
這時,鄭管家進到房裏,給李氏行著禮問了安,接著說:“奴才有要事稟報。”
李氏看見鄭管家的眼神,“桃兒,你陪著霑兒、霈兒先去玩一會兒。”
桃兒弓身答道:“是!”
鄭管家等他們三個出了門,壓低聲音說:“曹大人被鎖枷下獄了。”
李氏愣了一會兒,“因為何事?”
“皇上說他進送龍衣途中騷擾驛站。”
李氏臉色蒼白:“騷擾驛站?!你聽誰說的?”
鄭管家:“陸大人,他在邸報上看到的。”
“騷擾驛站,”李氏嘟囔了一句。“我記得從康熙五十九年開始,為了防止進送的緞匹受潮,改為陸運,一直由驛站派馬運送,怎麼能說是騷擾驛站呢?”
“奴才也覺得奇怪。”鄭管家抬眼看了看李氏,“奴才還聽到一件事。”
李氏:“什麼事?”
鄭管家:“京城的百姓中流傳的一段順口溜,是諷刺當今皇上的。”
李氏:“怎麼說的?”
鄭管家用最小的聲音說:
中山狼,
會偽裝。
明謙恭,
暗較量。
弑老子,
登廟堂。
害兄弟,
氣死娘。
都說他是黑心腸,
都說他是冷麵王。
李氏沉思了一會兒,“這段順口溜,不像是老百姓編的。”
“奴才也覺得不像。”
“此事,不得再對任何人說。”
“奴才明白。”鄭管家弓著腰說。
刑部大獄廳堂。
牆上,懸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
刑部尚書俞有法、內務府總管查弼納,正襟危坐。
曹頫、筆帖式德文、運庫吏麻色等一幹人,身扛枷鎖跪在地上。曹頫臉色蒼白,眼眶凹陷,頭發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