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晚上。
馬氏住房外屋。
條桌上,點著一枝紅燭。
“霑兒,”馬氏看著曹霑說:“中午,在你大姑媽家裏吃飯時,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沒有呀!”
“那麼多菜,你怎麼比在家裏吃得還少?是菜不好吃?”
“菜的確是好菜,也非常好吃。正是因為菜好吃,我才不能多吃。”
“為啥?”
“我怕吃上癮了。”曹霑一本正經地接著說:“年前,春燕對我說,肉越吃越饞,火越烤越寒。我覺得她的話有道理。再說,吃得再好,也不能成神成仙。”
馬氏點了點頭。
“娘,您跟我大姑媽說了我叔父的事了嗎?”
“說了。”
“大姑媽怎麼說?”
“你大姑媽說,寶親王對你大表哥(福彭)比較器重是不假,你大表哥不能給寶親王添麻煩,得盡力給寶親王辦差才是。你大姑媽還說,救你叔父的事不能急,得慢慢來。”
曹霑看著蠟燭的火苗,心想:“按大姑媽的為人,她不會不管我叔父的事。也許,我叔父的事確實不好辦,如果好辦的話,怡親王早就過問了。也許,事不關己,誰都不想給自己招惹麻煩。”
“我嬸娘問起這事,您怎麼說?”
“實話實說吧。”
“娘,上駟院是管什麼的?”
“管馬。”
曹霑頓開茅塞,在心裏歎道:“怪不得大姑父不見我們,原來他幹的差事,與玉皇大帝給孫大聖封的官一樣。”
“娘,若是我奶奶同我大姑媽講叔父的事,大姑媽會不會重視一些?”
“也許會重視一些。不過,你大姑媽仍然沒法辦,一則她眼下最看重的事,是你大表哥的前程;二則你叔父的事,也不是她說辦就能辦的。”馬氏抬手攏了攏頭發,暗自在心裏說:“母愛是最慈善的,也是最自私的。為了自己的兒子,做母親的什麼都能舍棄。”
曹霑愣了一會兒,有意換個話題說:“我跟福靖閑聊時,聽他的口氣,他們家的日子也有點緊巴,他是不是故意在我麵前叫窮?”
“他說的是實話,不是故意叫窮。”馬氏歎了一口氣,“哪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大有大的難處!”
曹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娘,您今天累了,早點歇息吧。”
“好的,你也早點歇息。”
曹霑住房裏屋。夜。
曹霑麵向著牆壁側臥在床上,右手放在枕頭上。
睡夢中,納爾蘇指著一匹毛色全白的馬對曹霑說:這一匹馬,就是白龍馬,唐僧到西天取經的行李,和後來取的經卷全是它馱的。可是,後來唐僧覺得它沒用了,就把它棄於野外,是我把它從野外撿回來的。
突然,那馬廄變成了刑部大獄,白龍馬變成了曹霑的叔父。
曹頫右手拿著一本佛經,左手抓著柵欄的一根木柱,喃喃自語:
世事茫茫,
算來何必苦忙。
人生碌碌,
爭短竟長,
卻不知榮枯有分,
得失難量。
歎秋風空想,
夜月烏江,
阿房宮冷,
銅雀台荒,
都作了那邯鄲夢一場。
真乃淒涼,
真乃彷徨。
總不如樂天知命,
守分安常。
休說前王與後王,
休說興邦與喪邦;
大限到,
難消禳。
自古英雄輪流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