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彭連著說了兩句“重情”,動情地接著說:“譬如,皇上初登極時,聖祖皇帝第十七子允禮曾一度失去常態,遭到皇上的厭煩。後來,怡親王鑒於穩固朝局的大局,和發揮允禮能力的需要,密奏皇上起用允禮。皇上對怡親王的奏折,一向比較重視,於是下旨封允禮為果親王,允禮從此成為皇上的顧命王大臣之一。”
“既然,”曹霑看了福彭一眼,“既然怡親王如此重情,那……那他為何不設法救我叔父出獄呢?”
“他奏請起用允禮與救我舅父,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不可同日而語,相提並論。”福彭苦笑了一下,心想:“有些事沒法對你說,也不能對你說,說了也是白說。”
此時,唐世勳用胳膊輕輕碰了曹霑一下,“曹兄,你看,平郡王搭的祭棚!”
曹霑中斷了回憶,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感歎道:“此時,奶奶也一定非常難過。”繼而扭轉臉看著祭棚――棚外紮有素彩牌樓,左右兩邊各列著一個黃綢做成的幡傘,左邊幡傘旁邊擺著一張八仙桌,桌子上大木牌上寫著“平郡王沉痛祭奠怡親王”。棚頂四周圍著白色掛簷,上麵繪有藍色圖案。棚窗、扇、梁柱盡為素色,祭棚正中有一張鋪著虎皮的太師椅,椅子上放著怡親王的畫像,後邊的供桌上擺放著酒饌香燭等供品,兩列懸掛著挽幛、□聯。左後側站的是披麻帶孝的響器班子,右後側站的是一群番僧、道士、禪師。
街麵,每隔一段便有一個祭棚,共有十六座祭棚。第一座祭棚,是莊親王搭的。
學童的隊伍,在莊親王搭的祭棚的斜對麵停了下來。教習站在隊伍中間,喊了聲“向左轉”,接著大聲說:“原地休息!”
唐世勳小聲叫了句“曹兄”,接著說:“你說,這十六座祭棚,哪一家搭得最好?”
“你說呢?”
“依我說,莊親王家搭得最好。”
曹霑點了點頭,“咱們也蹲下歇一會兒吧,下一步還不知道得站多久呢!”
“是的,是得歇一會兒。”唐世勳邊說邊蹲了下去。
天,突然陰了。
太陽,躲進雲層的後麵。
微風輕輕地吹著,一張張紙錢時起時落。
悲哀淒涼的器樂聲,隨風而至。
學童們紛紛站了起來,側著身子伸著頭張望。兩個學童腰間的孝布,被風吹得纏在了一起,一個學童正在用手幫著分開。
教習指著幾個離隊的學童喊了一句“不得離開隊伍!”接著大聲喊道:“都在原地站好,不得亂動!”
悲哀淒涼的器樂聲,又近了一些,又有幾個學童忍不住側著身子伸著頭張望。
“曹兄,”唐世勳說:“這一陣子,已有人伸著頭張望了好幾次,惟有你一點兒沒動,由此看來,還是你沉得住氣。”
“不是我沉得住氣,而是我知道時候不到。時候不到,再急也沒用。”
過了一會兒,有學童大聲說道:“來啦!好大的亭子!”
曹霑扭臉一看,隻見遠處有眾人抬著一個亭子形狀的諡號牌緩緩而行,他估算了一下,抬靈牌的人不少於三十。
“曹兄,”唐世兄小聲問道:“你看見牌上的字了嗎?”
“我也看不清楚,應該是‘忠敬誠直,勤慎廉明’吧。”曹霑一邊答話一邊看,隻見諡號牌後麵,一人舉著正黃旗的旗幟,身後有一個兵士組成的儀仗隊,每個兵士手裏拿著一把馬刀。
曹霑眨了眨眼,在心裏說:“正黃旗儀仗隊的後麵,應當是正白旗的儀仗隊。”
鑲藍旗儀仗隊後麵是喪樂隊,喪樂如泣如訴,悲天慟地,催人淚下。對麵送葬的人群中,已有了哭泣聲。
三十二人抬著一座影亭過來了,放大的怡親王畫像栩栩如生,兩眼炯炯有神,嘴角掛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