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間半房”後院：東廂房。
曹霑把筆放在筆架上，一邊看著剛畫的石頭，一邊在心裏說：“記得我小的時候，娘對我說，為給我起小名字還鬧過分歧，奶奶想把我的小名起為‘石頭’，說小名起的越俗越好養，窮人家為了孩子好養活，特意叫‘茅缸’、‘糞桶’、‘夜壺’、‘屎蛋’等粗俗的名字。娘說，這孩子來之不易，是菩薩賜的，還是起‘寶玉’好。叔父說，《詩經？小雅？信南山》中有一句話：‘曾孫壽考，受之天佑’，小名叫‘天佑’好。奶奶說，既然大名‘霑’字是從書裏起的，幹脆小名就先叫‘霑兒’，等到一百天時再定個正式的小名。我百天時雖然小名被正式定為‘天佑’，但是，他們平時依然叫我‘霑兒’，而很少叫我‘天佑’。”
曹霑拿起筆，在畫麵上的石頭底部皴染了一筆，接著在心裏說：“其實，名字隻不過是一個人的稱謂而已，名字叫‘高官’的人，就能真的當上高官？名字叫‘茅缸’、‘狗蛋’的人，就真的成為茅缸、狗蛋？當初，叔父給我起名‘霑’字，就是想讓我沐浴皇恩，可是，我並沒有得到一點兒皇恩。”
李箐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霑哥哥，我能進嗎？”
曹霑抬頭一看，高興地說：“箐妹妹，快請進，你是哪股風吹來的？”
李箐邊走邊說：“沒風。”
“沒風？！沒風就是仙女下凡，那你就是我的神仙妹妹了。”
“別諞嘴。我最討厭你信口開河。”
曹霑楞了一下，“我沒有信口開河，我說的全是心裏話呀！”
“那我問你，”李箐瞄了曹霑一眼，低著頭說：“這一陣子，你想過我嗎？”
“想過。”曹霑紅著臉說。“前天下午，我從大姑媽家回來，去給娘問安時，差一點兒把正在給娘梳頭的巧兒，當成你了；好在我當時沒有冒失，所以沒有出洋相。不過，我說句實話，你別介意也別生氣，猛地一看，巧兒的長相、身材確實像你。”
李箐撅了撅嘴，“那你以後幹脆把巧兒當作我得了。”
“你看你，”曹霑笑嘻嘻地說：“我剛才特意說了，請你別介意也別生氣，結果你還是介意生氣。雖說巧兒一直侍候我與我娘，我也叫她姐姐，但是她畢竟是我們家的婢女，而你是我的表妹，她即便是長得與你一模一樣，也不可能與你相提並論嘛！”
李箐嫣然一笑，想起要說的話，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
曹霑連忙掏出絲帕遞給李箐，“我沒說錯呀，你為何落淚？”
李箐雙手捧著絲帕，流著淚說：“霑哥哥，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可是，我倆即便是再情投意合，也隻能等……等到來生了。”
“為何要等到來生？”
“我……，我被選為秀女了。”
“你說什麼？”曹霑圓睜著眼睛眼睛看著李菁，心想：“女孩子心細，也許她又是故意試探我。”
李箐用絲帕捂著眼淚說：“我被選為秀女了。”
“你被選為秀女也不是壞事嘛！”曹霑笑著說：“你在宮中，若是被哪個王子看上了，成為王妃，說不定我還能跟著沾光呢！”
“你瞎說些什麼？你這個沒良心的傻瓜！”李箐嗚咽著說：“我都快傷心死了，你竟然幸災樂禍！我若不是怕家人受牽連，寧可上吊，也不願意到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去！”
曹霑一時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曹霑拱著手說：“箐妹妹，你別哭了，都是我的不好，我以為你又是與我逗著玩，我給你賠禮道歉，請你多多包涵。”
“你為何不仔細想想，我能用這樣的事開玩笑嗎？再說，你是個有嘴無心的人，我一點也不氣你，我是為自己的命苦而傷心。唉，我的命為何這麼苦啊！”李箐轉過身子，取下掛在胸前的玉麒麟。
曹霑仰臉看著頂棚，眼裏含著淚花。
“霑哥哥，”李箐捧著玉麒麟，流著淚說：“這是我一直貼身佩帶的玉麒麟，我把它送給你。以後，你看見它就如同看見我一樣。”
曹霑的目光，在玉麒麟與李箐掛著淚珠的臉上來回移動，不知如何為好。
李箐悲傷地看著曹霑說：“你不要我的玉麒麟？”
“不是。我覺得咱倆，如今還不到生死離別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