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灣:曹霑、李筱住房裏屋。晚上。
桌子中間放著一盞油燈,油燈上的火苗微微顫動。
曹霑坐在桌子左邊,手裏端著細瓷茶碗。李筱坐在桌子右邊,麵前有一個細瓷茶碗、一把紫砂壺。
曹霑把茶碗放回桌子上時瞄了李筱一眼,心想:“筱兒怕過端午的緣由,很可能是一件令她極為傷心的事,我還是不問為好。”
李筱的目光從燈火移到曹霑臉上:“您怎麼不問我?”
“問你什麼?”
“問我為何怕過端午呀!”
“我以為你上午隨口說說而已,沒有當真。你此時若不提及,我早把這事忘的沒影兒了。”
“您忘了,我可忘不了啊!因為,那兩次令我傷心的往事,都是在端午那天出的,我一想起來,就心如刀絞!”
“既然如此,你就不要再說了。”
“不!我得說。此時,我若是不說出來,心裏更難受。”李筱臉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我家被抄後,家人全被拉到人市上去賣,你聽說過吧?”
“聽說過。是那個死有餘辜的冷麵鬼登極後幹的缺德事,距今已有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啦!可是,卻依然曆曆在目啊!”
――木台子四周,攔著繩子。台子上,李煦的家眷、婢女共計二十六個女人,站成大半個圓圈,個個愁眉苦臉。每人的胸前掛著紙牌,牌子上寫著身價。李筱站在奶奶與母親玥珠的中間。
台子左邊放著一張桌子,斜靠在桌子前麵的木牌上貼著官府賣人的布告,桌子後麵坐著一個筆帖式。
一個差役揮了揮手中的水火棍,“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陪著你們曬日頭已經陪夠了!你們怎麼還是這樣愁眉苦臉的,像吊喪一樣,往日的勁頭到哪兒去了?叫狗吃啦?!今兒是端午節,趕城的人多,你們的臉色得放好看一些,爭取讓買主把你們都給買走,以免整天呆在這兒受罪。實話跟你們說,今兒誰賣不出去,誰回去就得挨餓受罪!你們聽清楚了嗎?”
眾人參差不齊地答道:“聽清楚了。”
李筱的奶奶撩起衣襟擦著眼淚。
差役:“那你們為何還不快露出笑臉?!”
眾人強裝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
圍觀的人,漸漸多了。有的看著被賣的人指手畫腳,有的交頭接耳。
一個中年漢子笑嘻嘻地對身邊的男子說:“鐵柱,你看那幾個女子長得多水靈,你不想弄一個?”
鐵柱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怎麼不想!你若是能借銀子給我,我就買一個,日她一天!”
中年漢子:“你想得倒美!我若是有銀子,還想買一個回去自己日呢!”
一位老人瞪了鐵柱與中年漢子一眼,長歎了一口氣,傷心地說:“沒想到李大人的家人竟然落到這種地步!唉,老天不公啊!”
一個紳士模樣的胖子走到桌子前麵,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指著玥珠說:“那個女的,我買了。”而後掏出兩塊碎銀遞給筆帖式,:“這是你倆的打酒錢!”
筆帖式笑嗬嗬地說了句“好嘞”,抬頭叫了句“馬三”,接著說:“你有喝酒錢了,快去叫那個女子過來!”
馬三指著玥珠說:“叫你呢!你有買主了,還不快點過來!”
玥珠強裝出笑容,一步步的捱了過來。
紳士模樣的胖子摸著玥珠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兒,“好!十兩銀子,值!”
玥珠咬了下嘴唇:“這位官人,我求您行行好,把那個女孩一塊兒買走,好嗎?”
胖子順著玥珠指的方向看了李筱一眼,不冷不熱地說:“她是你的女兒?”
玥珠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我就更不能買了。”紳士模樣的胖子冷笑了兩聲,“她小小年紀,要她有何用!即便是我想要孩子,也得要我的種!走吧!”
“娘!”李筱哭叫著說:“您別走,娘!娘,您走了我怎麼辦啊!”
玥珠轉過身子,淚流滿麵:“筱兒,娘對不住你!你別忘了娘前幾天跟你說的話,啊!”
“娘!”李筱嗚咽著說:“孩兒不會忘的!可是,孩兒舍不得您啊!娘啊!孩兒舍不得您!”
胖子“哼”了一聲,瞪著玥珠惡狠狠地說:“賤人!還不快走!你想挨打呀?!”
玥珠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了李筱一眼。
李筱看見娘擦著眼淚,在胖子的責罵聲中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