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間半房”: 曹霑住房裏屋。夜。
月光透過窗子,投在屋中的地上。
曹霑蓋著繡有菊花圖案的蛋青色緞麵被子,睡得正香。李筱蓋著繡有梅花圖案的翠綠色緞麵被子,蜷曲著身子小聲抽泣。
曹霑驚醒了,他猛地一下坐起來,叫了句“筱兒”,關切地說:“你怎麼啦?哪兒不舒服?”
李筱好像沒有聽見一般,依舊抽泣著。
“是不是心口疼?”曹霑伏在李筱身上說:“你說話呀!若是心口疼,我想辦法給你請大夫!”
“我不是心口疼,是心裏疼。”李筱抽泣了兩聲,“我用不著請大夫,你也用不著對我虛情假意!”
“我是真情真意,不是虛情假意。”曹霑附在李筱的耳邊說:“別使小性子啦!現在還疼嗎?我去給你弄碗熱茶,如何?”
“熱茶能熨平被你傷害的心?!”
“我傷害了你的心?!何時傷害的?沒有啊!”
“別再裝啦!你點上燈,拿上鏡子照照,看看你臉上的那朵花美不美!”李筱長歎了一聲,又抽泣起來。
曹霑點燃燈,下床走到梳妝台前拿起鏡子,回到床上坐在被窩裏,對著鏡子照了起來。
李筱扭過身子,嘲笑著說:“看見了嗎?美不美?”
“我以為是啥大不了的事呢!不就是兩片口紅嘛,你何必大驚小怪,小題大做?!”
“你說的倒輕巧!你說,你臉上是誰的口紅?”
曹霑想了想,“是香菊的。”
“香菊是誰?”
“是‘謝孔春’的一位女子。唉,算了吧,我即便跟你說得再仔細,你也不知道她是誰。”
“好啊!你可以呀,你打著買書的愰子,去花天酒地,尋花問柳,還口口聲聲說沒有傷害我。你說,你在外尋花折柳,是不是傷害了我?”
“我昨晚一進門就與你說了,唐世勳說他做了筆生意,掙了幾十兩銀子,硬要拉著我去喝酒,我就跟著去了,而後到香菊的房間裏坐了一會兒,說了一會兒話,聽她唱了一會兒曲兒,壓根就沒有那事兒,你何必沒事找事,為此吃醋、哭鼻子呢?”
“你先鑽進被窩裏躺著,我再與你說。”
曹霑躺了下去,蓋著被子說“好啦!你說吧!”
“你臉上的‘花兒’,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香菊讓我與她做那事時,親了我一口。不過,我沒有答應她。”
“你沒有答應她?!說得倒輕巧!男人都像貓兒一樣,沒有不偷吃魚兒的!你能像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
“她沒有坐我的懷,我也沒有亂。不信,你明天去問問她。”
“你說得倒輕巧!我到哪兒去問她?”
“你到‘謝孔春’去找她問嘛!”
“我去問她,她會與我說實話?!”
“唉!照你這麼說,我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啦!”
“能否洗得清,你自己心裏清楚。你若是想洗得清,就不要到那兒去!”
“照你這麼說,進宮的人都是皇帝?進大牢的人沒有被冤枉的?”
“你別與我狡辯,這是兩回事。”
“事雖不同,理卻一樣。你為何不仔細想想,當初,我大姑媽要我再娶一個,我都以‘年至四十未有兒子者方可納妾’的祖訓給拒絕了,怎麼會做那種事呢?!”
“那是明媒正娶,你這是偷采野花,野花比家花香嘛!”
曹霑撓了撓頭,“這樣吧,我給你立個誓,我若是與香菊做了那事,立刻就化成灰,叫萬人踐踹!”
李筱扭過身子,哭泣著說:“你立個一般的誓不就得了,為何要立這麼毒的誓?!我又沒有硬逼著你承認!嗚……”
“筱兒,你別哭了,求求你啦!”曹霑輕輕地撫摸著李筱的肩膀說:“我給你說個笑話,如何?”
“我不想聽笑話,我想睡覺。”
“好吧,你睡吧,不能再哭了,啊。”
李筱忍住哭泣,“嗯”了一聲。
曹霑仰臉看了一會兒房頂,苦笑著在心裏說:“這世上的一些事,真是說不清楚,有時分明是假卻被誤認為真,有時分明是真卻被誤認為假。唉!……”
“十七間半房”:後院水井旁。下午。
天高雲淡,陽光燦爛。
李筱坐在石杌上,看著院牆回憶著當年被曹霑從戲班子裏救出來的情景。她欣然一笑,轉過身子,盯著轆轤沉思。
一隻長著綠黃相間羽毛的小鳥,落在轆轤上,對著李筱“嘰嘰喳喳”叫了幾聲。
李筱笑吟吟地看著小鳥說:“小鳥兒,你問我是不是在想心事,對嗎?”
小鳥仰著頭,“嘰嘰喳喳”叫著。
李筱:“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說你知道我在想心事,但不知道我在想何事?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