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硯齋”。
外屋,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紫砂壺。
李果坐在桌子左邊,李鼎坐在桌子右邊,兩人身邊的桌麵上各有一個青瓷蓋盅。
李鼎笑容可掬地說:“果二叔,您這麼老遠過來看我,比啥都強,沒有必要再帶東西。”
“我帶的‘蘇州桂花酒’、‘金華火腿’等物,皆是土特產,不足掛齒。”李果站了起來,走到杌幾旁邊,掀開竹篋蓋子,拿出一個紅稠包裹。而後回轉過來,雙手呈給李鼎:“大少爺,這才是我欲呈獻給您的禮物。”
李鼎揭開紅稠,拿出來一看,封麵上是一行雋秀的柳體字――《在亭叢稿》手稿,心想:“我小的時候,果二叔給家父當幕僚時。有一次,家父讚他詩精、文美、字雋秀,我還不信。如今看來,至少他的字是名不虛傳。”
“果二叔,您成此大作,實乃可慶可賀啊!”
“慚愧!慚愧!”李果看著李鼎說:“大少爺,請您翻至十一頁閱看。”
李鼎把書掀到第十一頁,眼睛猛地一亮,看完標題――前光祿大夫戶部右侍郎管理蘇州織造李公行狀,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李果一眼,“果二叔,您喝茶,我先拜讀。”
“您接著看吧,不必管我。”
李鼎低頭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念道:“康熙戊子,蘇州所屬頻值水旱,公星軺按部,賑濟南北三十場貧灶丁十萬餘口,及新增灶丁九十餘名,捐俸金修儀征縣學宮,救恤諸生,疏浚河道,淮揚之人,交口頌公,或垂涕淚。”他歎了一聲,扭臉對著裏屋叫了句“筱兒”,接著說:“你出來一下,給你果二爺斟茶!”
李筱答了句“來了”,放下書,走到外屋桌子旁邊。她掂起茶壺,給李果的蓋盅裏斟了茶,笑吟吟地說:“果二爺,您請用。”
李果微笑著點了點頭。
李筱給李鼎的蓋盅裏斟了茶,放下茶壺,而後退到李鼎身旁觀看書中文字。
李鼎掏出絲帕擦了擦眼淚,接著往下看。
李果端著蓋盅,看著蓋盅裏的茶水,回憶給李煦當幕賓時的往事。
李筱目不轉睛,默默地回想著當年被抄家的情景。
李鼎看著書稿中的文字,又不知不覺地念出了聲:“公所隸烏林達、筆帖式,或升遷、或身歿而負庫銀者,皆為代納;故交子弟,單門寒畯,待以舉火者,更數十百家,貧者給絮幬,死而不能殮者助埋殯,常祿所入,隨手散盡,官織造三十年,時以千金贈人,而卒以虧損國帑卒於流放之地烏喇,至今不知其殘骸遺骨在何處兮!嗚呼!”他念到此處,臉上掛著兩行淚水,隻好放下書稿,拿起絲帕擦淚。
李筱淚流滿麵,忍不住抽泣了兩聲。
“大少爺”,李果難為情地說:“是我讓您憶起傷心的往事,請您多多包涵!”
“果二叔,是我自己讀文憶昔,思父流淚,您不必介意。”李鼎端起蓋盅,抿了一口。“請問果二叔,此書是否付梓?”
“已經付梓。”
“付梓於何時?”
“雍正七年。此書付梓之後,我就想過來給您呈上一本,一則擔心給您增添麻煩,二則因家中之事一直無法離開,致使拖延到今,請您見諒。”
“果二叔言重了,您的功德,令晚生敬佩不已,感激不已啊!”李鼎笑著說完話,暗自在心裏歎道:“如此看來,他此行之目的,是特意把手稿作為珍貴禮物送之於我,而不是找我幫忙出資印書。”
李果咳嗽了一聲,“大少爺,您覺得此文行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