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黃葉村”:曹霑住宅附近的的小溪邊。傍晚。
太陽,已把近半個臉藏入了山中。天邊的一片彩霞,黃的像金,紅的似火。
微風陣陣,吹的溪邊的白楊樹葉沙沙作響。
兩個知了,賽歌般地此伏彼起地叫個不停。
曹霑、張宜泉一人坐著一塊石頭,相隔約有一尺,兩個人的腿都浸泡在水裏。
“牧野老弟,還覺得熱嗎?”
“不覺得了,比剛來時好多了。”
“您在路上欲吟的詩,此時還能吟嗎?”
張宜泉說了聲“能”,微笑著說:“不過,我吟了此詩之後,請您回答一個問題,行否?”
曹霑麵帶笑容:“行。”
張宜泉抬頭看了看天空,開口吟道:
高齋欣友過,
留賞夜清華。
破灶添寒火,
春燈剪細花。
裁詩分筆硯,
對酒撿魚蝦。
未肯安眠早,
長空月影斜。
曹霑說了聲“好”,繼續用左手中的小石頭敲打右手中的小石頭。“從‘破灶添寒火’到‘對酒撿魚蝦’這四句詩,言簡意賅,形象逼真,猶如一幅幅帶有動感的工筆畫,與馬致遠的‘枯藤,老樹,昏鴉’,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不敢當,不敢當,芹圃兄過譽了。我這拙作,豈能與馬致遠的《秋思》相提並論,即便與您相比,我也隻能算是小巫見大巫。”
“話不能這樣說。名人,也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名人;好詩句,也不一定非名人莫屬。從古到今,江郎才盡之類的人,並不僅僅是江郎一個;‘小巫’勝‘大巫’,也同樣屢見不鮮。”
“芹圃兄說得極是。不過,我吟詩,主要是消遣取樂,並無其它奢望。”
“如此最好。凡事,若能以平常心處之,最為難得。古人的‘無為而為’,與《增廣賢文》中的‘有意栽花花不放,無心插柳柳成蔭’,都含有教人以平常心處事的道理。不過,好多人並不看重此理,一味急功近利,則往往欲速則不達。”曹霑輕輕地敲了一下手中的小石頭,“好啦,言歸正傳,您欲問我何事?”
“還是有關您的書稿的事。”
“您說吧。”
張宜泉看著曹霑說:“探春這個人物,是否有乾隆的一些影子?”
“您說呢?”曹霑笑著說。
“我覺得,有。”
“何以見得?”
“一則,在主理賈府的事務中,王熙鳳實行的是嚴政,而探春實行的是寬政;這與雍正時期實行嚴政、乾隆登極後實行寬政,有些相似;二則,探春對大觀園興利除弊,與乾隆為解決八旗的生計,而采取的‘撥給土地,移住屯墾’措施,有些相似;三則,探春主政期間,對自己的親生母親――趙姨娘,不給一點兒情麵,這與乾隆登極之後,敢於改變雍正所推行的政策,有時甚至反雍正之道而行之,有些相似。”張宜泉頓了一下,抬眼看著曹霑說:“芹圃兄,我說的對否?”
“您能有此番見解,頗為新穎別致。不過,我寫的探春這個人物,沒有您說的這些意思。”
張宜泉半信半疑:“真的沒有?”
曹霑一本正經:“真的沒有。”
“那,那我為何會有此番感悟?”
“這足以說明您不僅用眼看書,而且在用心解書。”曹霑抬頭看了天邊的雲霞,接著說:“同一個景物,讓經曆、性格和心境不同人去看,生出感慨肯定不同。譬如,有一次,我畫了一快怪石,而後讓幾個同窗看後分別題名。第一個人的題名,是‘盼日’;第二個人的題名,是‘等月’;第三個人的題名,是‘堅韌’;第四個人的題名,是‘孤獨’;第五個人的題名最好笑,是‘廁石’,意思說此石又臭又硬,弄得我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張宜泉“噗哧”一笑,“前四人的題名,哪一個接近您畫此石的本意?”
“一個都沒有。我畫的是一女媧補天時遺棄的石頭,題名是‘無情’。”
張宜泉皺著眉頭說了句“無情”,接著說:“此題名有何寓意?”
“女媧不讓此石補天,是對此石無情;此石無緣補天,自然對天無情了。”
“好,此題名起的好!”張宜泉微笑著叫了句“芹圃兄”,接著說:“您寫探春這個人物的主旨與寓意,為何?”
“可謂‘一石三鳥’。”
“一石三鳥?!”張宜泉看著曹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