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鼎住的四合院:李筱住房裏屋。
桌子上,油燈燃得正歡。
炕上,瑉兒在被窩裏睡得正甜。
李筱坐在桌子前麵,把剛放進抽屜的紙拿了出來,又看了一遍,才依依不舍地放進抽屜裏。她抬手攏了一下鬢發,看著油燈火苗出神。
――還是在這間屋裏,李筱一手拿著一件新灰布長衫一手拿著針,就著燈光一針接一針地縫著袖邊。
曹霑拿著一張紙興衝衝地走進裏屋,“我剛寫了一首詩,就過來讓你先睹為快!”
李筱問了句“啥詩”,依舊低頭做著針線活。
“特意給你寫的!”
“特意給我寫的?!”李筱停住針線,抬頭看著曹霑說:“我這會兒正忙著給你縫衣服,幹脆你念我聽吧。”
曹霑說了句“如此也好”,接著小聲念道:
露凝霜重漸傾欹,
宴賞小過小雪時。
蒂有餘香金淡泊,
枝無全葉翠離披。
半床落葉蛩生病,
萬裏寒雲雁陣遲。
明歲秋風知再會,
暫時分手莫相思。
曹霑添了一下嘴唇,“我給你寫這首詩的目的,你能否猜到?”
“在你離開京城之後,我想你的時候,就把這首詩拿出來看看。對吧?”
“對。”
“那,你到了江寧之後想我時,怎麼辦?”
“想你的時候,就寫詩吧。”
李筱冷笑著說:“身處楚樓秦館之盛地,你能不沾花惹草?”
“若是有了想去沾花惹草的念頭,那就好好看看你給我做的這件長衫。”曹霑雙手一揖,笑嗬嗬地吟道:“妻子手中線,丈夫身上衣。心生雜念時,多想家中妻。”
李筱微蹙眉頭:“假若遇到了崔英英、杜麗娘、李香君那樣的女子,你也能像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
“戲文中的事,你也當真?”曹霑笑著說。
李筱一本正經:“戲文中的事,雖然不能當真,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影子。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何況我說的隻是假若!”
“假若我真能遇到崔英英、杜麗娘、李香君那樣的女子,而又像柳下惠那樣坐懷不亂,肯定做不到。”曹霑哈哈一笑,笑嘻嘻地接著說:“不過,我若是采用了那個辦法,就能比柳下惠還柳下惠啦!”
李筱一臉疑雲:“是啥辦法?”
曹霑指著下身說了句“把這東西割掉”,笑嘻嘻地接著說:“不過,我不能擅自做主,還得看你舍得舍不得!”
李筱白了曹霑一眼,“人家與你說正經事,你卻信口開河,窮開心,真沒勁。”
“好,不窮開心了,說正經的。”曹霑看著李筱說:“你的心思,我明白。不過,你咋不仔細想想,我到尹繼善那兒,說的好聽一點,是西賓;說的難聽一點,是吃下眼飯!若不是為了想讓我的書稿早點兒付梓問世,他就是用八抬大轎來請,我也不一定去。再說,如今的人,看重的是銀子,特別是那行院裏的人,更是見錢眼開!像我這個樣子,頭上沒有官帽,口袋裏沒有銀子,即便想去沾花惹草,那花能讓我沾?!那草能讓我惹?!”
“萬一你遇上了像卓文君一樣的女子――愛才不愛錢,情願委身於你呢?”
“哪有這樣的好事!現在的人,看重的是實惠,誰都知道銀子好,有錢能使鬼推磨!有才管啥用?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當茶喝,即便有用,也隻不過是像驢一樣給人家拉磨。”曹霑看著李筱說:“你說,是不是這樣?”
李筱點著頭“嗯”了一聲。
“所以呀,你盡管把心放在肚子裏,像我這樣的人,除了你要,誰都不會要我!”曹霑靈機一動,笑嗬嗬地接著說:“所以呀,你一定得記住,隻要你一打噴嚏,就是我在想你啦!不過,你若是坐在馬桶上的時候,可千萬別打噴嚏。”
“若是憋不住呢?”
“憋不住也得想辦法憋住,要不然,那就成了坐在馬桶上打噴嚏――不知誰響(想)啦!”
李筱倏地一下站起來,捶著曹霑的胸脯說:“好啊!你變著法子罵我,你真壞!你真壞!”
這時,瑉兒“娘,娘”的夢語,打斷了李筱的回憶。她愛憐地看了瑉兒一眼,站起身子走到炕邊坐下來,一麵寬衣解帶一麵喃喃自語:“明歲秋風知再會,也不知到時候能不能真的相會;暫時分手莫相思,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