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五年(1750)臘月下旬的一天下午。兩江總督府。
一個戈什哈站在簽押房門邊掀著暖簾,堂官、西賓、筆帖式依次出來。
簽押房裏,隻剩下兩江總督尹繼善與西賓曹霑二人。尹繼善坐在案牘桌後麵圈椅上,案牘桌前端放著文房四寶,桌麵左邊放的兩摞文牘均有一尺多高,桌麵右邊放著一個青花瓷蓋盅。
曹霑坐在西邊牆下的第一個杌椅上,麵前的杌幾上放著一個青瓷蓋盅。
“曹先生,”尹繼善微笑著說:“我把你單獨留下的緣故,你是否知道?”
曹霑故做思考狀態,“我想,可能因為剛才的議事會上,我一言未發所致。”
“不是可能,而是確實如此。”尹繼善拈著胡須瞥了曹霑一眼,“當年,你與準噶爾的使者鬥智的事,我聞後甚為驚歎。如今你在我麾下,為何不能像你當年跟隨平郡王一樣,為我出謀劃策,盡心盡力?”
“謝謝製台大人的高看,”曹霑心平氣和地接著說:“請製台大人不要誤會。當年,我與準噶爾的使者鬥智,大多屬於文字遊戲,隻能算是小才,或者說偏才。而剛才所議之事,是當今皇上南巡之接駕,可謂天大之事,我自然得謹言慎語。另外,我欲說的話,大多不能放在桌麵上,有些話甚至於會被人當成礙語,所以隻好裝聾作啞。”
“噢?那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可以。”
“說來聽聽。”
“自製台大人接到當今皇上決定南巡的旨意以來,一直把保障皇上南巡的安全,作為第一要務,把該想的都想到了,能做的也都做到了,可謂周密細致,環環相扣,滴水不漏。”曹霑頓了一下,有意降低了聲調:“不過,鄙人覺得,還有一個與皇上南巡安全難分伯仲,或者說旗鼓相當的事,不知製台大人是否想過?”
“噢?你說是何事?”
“皇上南巡期間,您得想辦法稱皇上的心,如皇上的意。隻有皇上巡得稱心如意,您才算是大功告成。否則,隻能算是成功了一半。”
“這也倒是。”尹繼善端起蓋盅抿了一口,看著曹霑說:“那你說說,怎樣才能讓皇上巡得稱心如意?”
“其一,曆史上的皇帝,都把巡幸作為盛世的標誌與舉動。而今,無論是皇上還是朝臣,都認定當朝已遠遠超過漢唐的盛世。因此,隻要想辦法讓皇上耳聞目睹,皆是盛世的景象,就能讓皇上龍心大悅。而為了皇上的安全要求商鋪歇業、行院關門的做法,則似乎不妥。市場空曠,街上人稀,不是繁花似錦的盛世景象,而是蕭條冷清的亂世景象。”曹霑用餘光看了尹繼善一眼,接著說:“其二,莫愁湖岸邊寧國寺呈現的懷(槐)抱臘梅的祥瑞,雖是人工所為,但據我所看,那臘梅是從老槐樹的中間樹叉的裂縫裏長出,與渾然天成無異。若是奏請皇上及皇太後前去觀賞,既能讓皇太後開心舒暢,又能讓皇上落個‘孝’名,定能贏得皇上的歡心。其三,皇上巡幸,自然要做出親民的姿態。因此,最好找一些官吏或學子,提前到皇上要去的地方裝扮成百姓,一旦皇上問話時能把頌聖的話,說得恰到好處,討得皇上的高興。其四,您所擬定的皇上遊覽之處,是否應當加上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