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西花廳。
八仙桌上放著一個紫砂壺、一個青花瓷蓋盅。尹繼善左邊的圈椅上,看著紙上的字小聲念道:
“製台大人,鄙人承蒙您的高看,有幸成為貴府的西賓,已近一年。您心胸坦蕩、虛懷若穀,對鄙人的秉性怪異、不拘小節等毛病一直給以寬容,尤其是鄙人因尋人心切而遭行院算計之後,您獨具慧眼,不為流言蜚語所惑,認定我是清白之人,待我一如既往,令我感動不已,欽佩不已。然而,我在行院所作所為,雖說捫心無愧,但畢竟有損於您的名聲,何況‘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思索再三,鄙人隻能不辭而別、打道回家,惟望見諒包涵!”
尹繼善端起蓋盅抿了一口,腦海裏又呈現出那天的情景。
――簽押房。尹繼善把剛看完的一份邸報放在案牘桌上,站起來籲了一口氣,一麵踱步一麵沉思。
尹繼善踱到案牘桌後麵,在圈椅上落了座,拿起一份文牘,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拿起筆潤了潤墨,在文牘上寫著批語。
這時,鍾石走到案牘桌旁小聲說道:“製台大人,靳知府求見,說有要緊事稟報。”
尹繼善“噢”了一聲,放著筆說:“請他進來。”
鍾石答應了一聲“是”,轉身向外走去。
尹繼善收起文牘,站了起來,一麵向外屋走一麵暗自思忖:“靳大槐欲稟報的要緊事,會是何事?”
靳大槐進了屋裏,邊走邊拱著手說:“製台大人好,卑職給您問安!”
尹繼善站起來時說了句“謝謝”,拱著手說道:“靳知府好!請坐。”
靳大槐等尹繼善落了座,方在杌椅上坐下――屁股貼著杌椅的前半邊,上身挺得筆直。
尹繼善看了靳大槐一眼,“你有要緊事與我說?”
“是的。卑職有要緊事向您稟報。”
“你說吧。”
“製台大人,”靳大槐看著尹繼善說:“請問,您的西賓中,是不是有一個姓曹單名叫霑的人?”
“沒錯,有這個人。”
“此人個子高,前額突出,走起路來大搖大擺的。對吧?”
尹繼善眯著眼睛說了聲“對”,心想:“這就是你要說的要緊事?!他一個小小的西賓,能有啥要緊事!”
“此時,那曹霑是不是還在您的府內?”
“聽總管說,他前天下午請假說出去辦件事,至今尚且沒有回來。不過,他屋裏的物件,卻原封未動,一件不少。”
“這就對啦!”靳大槐用餘光看著尹繼善說:“製台大人,此人現在本府的巡捕房裏!”
“噢?”尹繼善眨眼之間平定了神態,“他犯事啦?”
靳大槐點著頭“嗯”了一聲。
“犯的是何事?”
“事倒是不大。請問製台大人,此人品行如何?”
“正直,豪爽,又有才華。就是性格怪異,有時說話詼諧,衣著不正,不拘小節。”
靳大槐猶豫了一下“他是不是比較風流?喜歡尋花問柳?”
“這個,我倒還沒有聽說過。”尹繼善乜斜了靳大槐一眼,“在我的印象中,他也不像是那種人。”
靳大槐“哦”了一聲,接著說:“可是,‘嘉仙樓’的風仙,說他嫖妓賴賬不給錢,叫來衙役把他扭送到了府衙巡捕房。”
“他竟然會做出這種事?!”尹繼善皺了皺眉頭,馬上裝著漫不經心的神情說:“俗話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那些婊子們說的話,會不會有假?假到何等程度?會不會是故意敲詐?”
“當時,卑職也曾如此想過,而且派了堂官、筆貼式與捕頭一同去調查了解。他們回來說,嘉仙樓的老鴇曆來循規蹈矩,對妓女們管教頗嚴,幾乎是五天一小會、十天一大會,組織妓女們背習稱為‘三講’的行規。”
“噢?說來聽聽。”
“一是講良心,不偷盜,不詐騙,老老實實吃色相飯;二是講敬業,高能攀,低能陪,能掙一回是一回;三是講誠信,任她罵,任他捶,堅決不說陪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