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芹圃芳卿結緣合巹 改書疲憊夢現往事(3)(1 / 3)

鄂比住宅西屋。

正麵牆下,有一張桌子,桌子上的紙、筆、硯台等物件放得雜亂無章。

東麵牆上貼著十多幅花鳥、山水畫,有的畫是工筆,有的畫是寫意;花鳥畫著了色,山水畫沒有著色。

西麵牆上的黑字,除了幾句格言,全部是詩;其中近日寫的兩句格言和一首詩格外醒目。格言是:遠富近貧以禮相交天下少,疏親慢友因財而散世間多。詩的內容是:富貴途人骨肉親,貧賤骨肉亦途人。試看季子貂裘敞,舉目親人盡不親。

鄂比坐在桌子右邊,拿著一幅畫仔細觀看。

過了一會兒,鄂比把畫放在桌子上,看著畫自言自語:“看技藝與功夫,像是真品;看印章,又不像是真品。若不是真品,我那五兩銀子就得打水漂嘍!沒事,過兩天去讓曹先生看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鄂比抬起頭,剛把牆上的畫掃視了一番,聽見了越來越大的腳步上,扭臉一看,猛地一站了起來,喜不自禁地笑著說:“曹兄,您今兒怎麼有空閑啦?!”

“路過這兒,順便來看看你。”曹霑邊往屋裏走邊接著說:“你在忙啥?在畫畫?”

“在看畫。”

“噢!誰的畫?”

鄂比做著手勢說了句“曹兄您先請坐”,咧嘴一笑:“昨天我在王府街花五兩銀子買的,正想過兩天去請您鑒別一下真假呢!”

曹霑笑嗬嗬地說:“這麼說我來的正是時候嘍!”

“那是自然。我一想曹兄,曹兄就到嘛!”鄂比拿起畫,放在曹霑麵前的桌麵上。“您看看,我那五兩銀子花得冤不冤?”

曹霑仔細看了畫紙與圖案,接著看著畫上的題詩小聲念道:

半生落泊已成翁,

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

閑拋閑擲野藤中。

念罷,曹霑又反複看了看蓋在畫上的印章,而後微閉著眼睛思索了一會兒,才抬頭看著鄂比說:“這幅《墨葡萄圖》,是明朝畫家徐渭的真跡。”說罷,指著畫說:“你看,這個圖案,除了這根橫斜的粗枝之外,幾乎所有下垂的枝條都在左右搖動,連這幾行字也像醉酒一樣東倒西歪。尤其是畫中的顏色時濃時淡,仿佛許多光影在閃爍、跳動。由此可見,畫家是在借葡萄感歎人生的坎坷,抒發心中的悲憤之情。”

鄂比“哦”了一聲,指著畫中的印章說:“這兩枚印章,為何一個顏色比較模糊,一個顏色比較清楚?”

“這枚顏色比較模糊的印章,是真的;這枚顏色比較清楚的印章,可能是想證明此畫不是贗品而找人仿製了一枚印章蓋在畫上,結果是弄巧成拙,反而容易讓人產生此畫是贗品的錯覺。”

鄂比哈哈一笑:“如此說來,我那五兩銀子倒是沒有白花!”

“那是自然。”曹霑微微一笑,“以後,你若是遇到了識貨的主兒,這幅畫還能給你生銀子呢!”

“若真是這樣,咱們就能連著喝一陣子好酒!”鄂比舔了一下嘴唇,“曹兄,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問你,我想趁此機會問問您,行不行?”

“噢?你說吧。”

“那一年臘月二十四上午,您在敦敏的懋齋鑒定第一幅畫時,為啥不直截了當地指出它不是真品?”

“你說呢?”

“我若是知道的話,還會問您嗎?”鄂比笑著說。

“鑒定字畫的真與假,比較複雜,既與鑒定者的知識是否淵博有關,又與鑒定者的閱曆是否豐富有關,還與鑒定者的品德是否高尚有關。因此,有修養的人在鑒定字畫時,大多言辭比較委婉,即:點破不說透。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給自己留有餘地,二是照顧了收藏者的麵子。尤其是第二點,頗為重要。”曹霑挺了挺身子,接著說:

“譬如,麵對一幅贗品,若是直言不諱地說:你這幅畫是假的,一分錢不值,連擦屁股紙都不如。對方聽了肯定不高興,萬一被拱出火來,就會節外生枝、釀成麻煩。而若是換個方式,說你買的這張畫,功力很深,雖不是真跡,但作者也是一位畫壇高手。這樣一來,雖沒說畫是真的,但對方聽了也不至於太難受。這在行門裏叫‘一樣話,百樣說,看你會說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