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霑書房兼住房外屋。上午。
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與一疊書稿。
曹霑坐在椅子，雙手托腮看著麵前的稿紙。突然，他看見稿紙上現出曹瑉的畫像――突出的前額，圓圓的鼻子，厚厚的嘴唇，笑的時候臉上有兩個小酒窩。
就在曹霑眨眼之間，稿紙上現出曹瑉的畫像頓時消失，恢複成原狀。曹霑長歎了一聲，抬手擦了擦眼淚。
曹霑伸手剛拿起毛筆就放了下去，低頭看著稿紙發愣。
這時，劉蘭芳掂著一個茶壺走了進來。她在桌子邊停住腳步，往碗裏倒了水，把茶壺放在桌子上，在曹霑對麵的椅子坐了下來。
“雪芹，有幾個問體我想問您一下，行嗎？”劉蘭芳看著曹霑說。
曹霑說了句“你說吧”，端起碗喝了一口水。
“您先前寫的後四十回書稿，有的內容改了，有的內容不要了，可是，表叔的一些批語卻提到了這些內容。”劉蘭芳頓了一下，“您看，我抄書稿的時候，能不能把這一類的批語刪掉？”
“不能刪。”
“若是不刪，會不會使讀者產生誤解，認為批書人在故弄玄虛、無中生有？”
“你說的這個意思，表叔也曾與我說過，也想刪掉這種批語。不過，當我說了我的想法後，表叔改變了主意。”
“您是怎麼想的？”
“保留這些批語，可以使讀者猜想原來的故事梗概，揣摩我寫這些故事的用意，以及刪改這些故事的緣由。不過，不知道能否有人揣摩透徹啊！在我百年之後，讀者中若能有我的知音，我就可以含笑九泉啦！”曹霑歎了一聲，“芳卿，我最不忍心刪掉內容是哪一段，你是否知道？”
“依我想，您哪段內容都舍不得刪掉。”
“這倒也是。不過，相比之下，在決定刪掉‘還玉’這一段故事時，我掉淚了。”曹霑頓了一下，看著劉蘭芳說：“你記得這段故事的大概意思嗎？”
劉蘭芳想了想，“王熙鳳掃雪時，撿到了賈寶玉丟失的那塊通靈寶玉，卻誤送給了與賈寶玉長得一模一樣的甄寶玉。甄寶玉好不容易找到了淪為更夫的賈寶玉，送還通靈寶玉。可是，賈寶玉卻搖著頭說：不是他的玉。甄寶玉說：你仔細看看，這就是你出生時口中銜的玉，是你的命根子！賈寶玉說：我出生時口中若銜了寶玉，豈不成了妖怪？！甄寶玉說：那你說這是誰的寶玉？我應當還給誰？賈寶玉說：這是老百姓的寶玉，你應當還給老百姓才是。”
“這段故事中的深刻寓意，你能否發現？”
“還沒有悟出來。”
“這段故事中的深刻寓意，就是告誡為君者，一個王朝，欲想長治久安，或者盛世長一些，衰敗得慢一些，就應當還政於民，讓老百姓成為載舟的水，而不是覆舟的水。” 曹霑長歎了一聲，“這些話，雖是至理名言，但卻有犯上之嫌，比那巧妙罵皇帝的罪責大得多，不能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