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田戈在演習擴音中,為救戰友被炸壞左手 戰勝厄運和不幸,不是容易的事(下)(1 / 3)

演習場。中午。

火辣辣的太陽,慢悠悠地挪著步子。

地上的沙土,閃爍著亮晶晶的白光。

一根被炸斷的槐樹枝掛在樹上,斷枝上的樹葉已經枯萎。槐樹懨懨地低垂著頭,一副極度悲傷的神情。

墳墓旁邊的野草,被人踩得東倒西歪,有的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有的好像咬著牙齒用勁也沒能挺起來。

一個破碎的炸藥包殼呲牙咧嘴,像個怪物。

田戈在兩個墳墓之間的一片空地停住腳步,看著地上的一灘紫黑色血跡說:“這肯定是我的血跡!就在這一片找,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彎著腰仔細尋找,一麵自言自語:“奇怪,怎麼連一點兒遺留物都找不到呢?難道我左手上的肉、皮、骨頭全被炸飛了?不行,我得擴大範圍,看看究竟能不能找到?”

田戈低著頭仔細尋找。突然,他看見左前方有一小塊白色的東西,心裏猛地一縮,走近一看,是一塊碎瓷片,苦笑著說:“我還以為真是那半截大拇指的骨頭呢!”他走到戰壕旁邊,沿著戰壕邊往前走。

此時,田戈看見一隻腿上拴著線的小燕子,在一棵稍大一點的柳樹上飛著,盡管它用力展著翅膀,蹬著雙腿,但一飛到線的長度不允許時,便猛地一下掉下來吊在半空中。它折騰了一會兒,大概是實在沒有力氣了,隻好眼巴巴的望著田戈鳴叫。

“它好像是求我幫忙!不過,不知它想過沒有,萬一我是那種為它解除了苦痛,又送它入牢籠的人,不是更糟糕嗎? 也許它想的隻是眼前。”田戈邊想邊往前走。他伸手抓住燕子,用左臂和胸脯夾著燕子,用右手解開燕子腳上的線,而後把燕子往空中一甩,看著飛翔的燕子說:“飛吧,以後要多加小心,別再讓人捉住了!”

燕子好像是為了感激田戈,繞著他盤旋了三圈,才飛向遠處。

田戈收回目光,看著柳樹枝歎道:“人的手,要是像柳樹枝一樣,折斷了還能發出新的,該多好啊!”歎罷,他突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轉身一看是劉冬波和魏誌強正向這邊走來。

“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劉冬波邊走邊說。

“我心裏悶得慌,想到這裏看看。”田戈紅著臉說。

劉冬波:“你出來,怎麼不跟值班醫生打個招呼呢?”

田戈:“我,我怕影響他們休息。”

“田戈,你這一出來,可把大家給急壞了。”魏誌強擦著臉上的汗說:“劉幹事我們幾個見你不在病房,找了好幾個地方又沒找到,沒有一個不著急的。劉幹事讓我和他一塊兒到這裏找,吳立新和金國柱他們倆一個在給任剛打電話,一個在往彈藥庫附近找。”

劉冬波打斷魏誌強的話說:“我們急急慌慌地找你,是怕你萬一不小心,把傷口弄感染了。雖然三天的危險期過去了,但如果不注意仍然會感染,一感染就要再吃苦。”

田戈點著頭說了句“謝謝”,心想:“劉幹事不僅把‘截肢’一詞,故意換成了‘吃苦’,而且連找我的真實原因都隱瞞了。他們之所以急著到處找我,就是怕我知道了傷情後,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生出輕生的念頭。”

“走,我們回去吧。”劉冬波邊走邊說:“過去的事情已無法挽回,你現在應該麵對現實,考慮以後的路怎麼走。”

“我知道過去無法挽回,我也不後悔。 因為,如果換成別人遇到那樣的情況,也會像我那樣做。眼下,我麵對的現實,是左手沒有之後的很多不便和困難,至於以後的路怎麼走,我還沒有想過,也不願意去想。”田戈既像是回答劉冬波的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劉冬波扭頭看了看田戈那憂傷的臉,“如果你剛才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那麼你剛當兵時對我講的理想、信念、抱負等豪言壯語,就不是真的!”

“我當時說的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可現在我已經成了廢人。”

“不對!”劉冬波打斷田戈的話,接著說:“殘了,不一定就是廢人。身殘誌堅、頑強拚搏,同樣可以做出貢獻。當然,身體的殘疾,畢竟是一種遺憾,會給人帶來一定的困難;但真正的困難和遺憾,是殘疾者精神上的消沉和鬥誌上的頹廢。真正的強者,不是不考慮現實,也不是被動地去適應現實,而是靠自己的主觀能動作用揚長避短。真正的強者,是不會讓困難嚇倒的!”

田戈走的步子慢了,眉頭皺成了疙瘩。他的兩眼時而盯著腳下的路,時而望著遠方的天。他在思索、回味劉冬波說的話。

劉冬波看了田戈一眼,“俗話說得好,有誌者,事竟成。你的頭腦不笨,毅力也不算差,在生與死的考驗麵前,你能夠奮不顧身舍己救人,現在麵對各種困難,你同樣能自強不息,勇往直前,成為一名無愧於紅軍團隊的堅強戰士。”

田戈雖然沒有回話,但一直思索。他覺得劉幹事的這番話,既像是驅散他心中陰霾的雷火,又像是滋潤他這棵“幹旱禾苗”的春雨,更像是命令他奮勇衝鋒的號角。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頭,挺起了胸脯,覺得心中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病房內。

草綠色的窗簾,遮擋了陽光。

屋內,有點暗。

田戈靠著床頭睡得正甜。他的右手旁邊放著兩本書:一本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是《把一切獻給黨》。

他的確疲乏、困倦了。幾天來,堅強與懦弱、站起來與倒下去、前進與退縮這些截然不同的東西,始終在他的頭腦中進行著較量。這種較量雖然不像刀與刀、槍與槍、炮與炮、肉搏與廝打那樣明火執仗,那樣壯懷激烈,但是這種精神和意誌上較量,更加耗人心血,傷人精力。

“二位老前輩好!”田戈向坐在床前的吳運鐸和奧斯特洛夫斯基敬了一個禮,“我特意來向二位老前輩請教,請你們給我指條路。”

“路,不是指出來的。路,在自己的心中,在自己的腳下。”吳運鐸微微一笑,對坐在身旁的奧斯特洛夫斯基說:“奧同誌,我說的對不對?”

“對,吳同誌說得對。”奧斯特洛夫斯基的中國話,說得比較生硬。

“小田同誌,你先把路的問題放到一邊,聽我給你講一件真事。”吳運鐸愛憐地看著田戈說,“那也是一次軍事演習,但那次演習規模比你這一次大得多,是連進攻實彈戰術演習。進攻部隊剛占領山頭陣地,連長突然發現在幾個戰士身後,有一個早該爆炸不知為什麼沒有爆炸的炸藥包,正嗤嗤地冒著白煙,他猛地衝過去抓起炸藥包就往外甩,結果跟你一樣--炸藥包在他手裏爆炸了,他的右臂從肘關節以下全都沒有了。”

“後來呢?”田戈打斷吳運鐸的話問。

“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軍事幹部,突然遇到這麼大的挫折,精神上不可能不痛苦。”吳運鐸調整了一下坐姿,接著說:“後來,他把對黨、對人民和對軍隊的滿腔愛心,變成戰勝傷殘,擺脫困境的動力,練成了用左手打背包、寫字、打槍的過硬功夫,最後能一隻手參加一千米的武裝泅渡。小田,你知道他成功的奧秘嗎?”

田戈正在思索,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其實,這裏麵的‘奧秘’非常簡單。”奧斯特洛夫斯基微笑著說。“克服困難的首要問題,是要有信心。有了信心,就能圍繞如何克服困難動腦筋,想辦法。然而,有些人卻忽視了這一點,總想把希望寄托在外部力量上,結果是越寄托越失望。”

“奧同誌說得對。”吳運鐸向奧斯特洛夫斯基點了點頭,“小田,你記得雷鋒同誌說的那段對待困難的話嗎?”

田戈想了一會兒,沒有想起來,不好意識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