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受到災難時,解放軍最好 神經有毛病,說的話沒毛病(上)(1 / 3)

太陽,白得刺眼。

樹葉,卷曲著身子。

一列悶罐火車,停在站內最北邊的鐵軌上,車頭不停地噴著團團白霧,像一條準備騰飛的巨龍。

站台上,一隊隊穿著白襯衣、綠軍褲的官兵,正在快速而有序地進入車廂。

田戈、王慶義一前一後進入車廂,走到裝著廣播器材的木箱旁邊,坐在各自的背包上。

過了一會兒,政治處副主任何金奎走到車廂門口,用洪鍾般的聲音說:“同誌們,還有五分鍾,火車就要開了。根據團指揮部的會議精神,我要求大家,第一,要記住我們這次列車的編號,就是今天的日期:750716。第二,每個同誌一定要嚴格遵守乘車紀律。火車停車時,沒有得到指揮部的下車通知,任何人不得私自下車。大家記住沒有?”

車廂內的人齊聲回答:“記住啦!”

田戈看著何金奎離開的身影在心裏說:“盼望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不過,我要是能插上一雙翅膀,一下子飛到抗洪救災第一線,該有多好啊!”

一聲長鳴,火車開動了。

火車駛出車站後,速度逐漸加快。

田戈看了一會兒那一現即逝的房屋、樹木、田野,收回目光,迷著眼睛想象著災區的情景。

――傾盆大雨,下個不停。

河水泛濫,一片汪洋。

房頂上,有求救的災民;樹上,有求救的災民;洪水中,也有求救的災民。

一位老大娘站在房頂上流著淚呼救:親人解放軍哪,你們快來救我們呀!

一位青年男子抱著樹高喊:解放軍同誌,我在這裏!快來救我,解放軍同誌。

一位少年抱著一塊木板在水中掙紮著呼救:解,解放軍叔叔,快,快來救,救我!我,我快,快不行啦!

……

火車停車時發出的“咣當”聲與晃動,中斷了田戈的想象。他抬起頭,看了看仍在閉目養神的股長們、幹事們,扭轉臉小聲說:“小王,這是第四次停車,對吧。”

王慶義說了聲“對”,接著說:“田老兵,這本來是去救災的軍用專列,怎麼這樣走走停停,而且是見站就停,遇到車必停,短則幾分鍾,長則一個多小時,這是為啥?是不是車站的調度搞錯了?”

“如果車站的調度真的搞錯了,那還了得?!咱們這趟軍列是臨時加的,隻能這樣走。否則,就亂了套了。”

王慶義:“照這樣走法,等咱們到了災區,豈不是黃花菜都涼啦?”

“上車之前,我聽作訓股長說,災區的水險已經過去了,救人的部隊也早都到達了,咱們團的任務改變為到災區搶修鐵路。”

王慶義愣了一下,“咱們去搶修鐵路,不是去救人?”

“對。聽說,國家的交通大動脈――京廣鐵路,因洪水的衝擊而多處中斷,嚴重地影響了各種救災物質往災區的運送,上級命令我們團,到達指定位置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搶修鐵路的任務,為爭取京廣線的早日暢通多做貢獻。”田戈挺了挺身子,看著王慶義說:“災區連著全國人民的心,著急的並不是你一個人。咱們與其現在幹著急耗體力,倒不如像股長們、幹事們那樣,抓緊時間靜心休息,養精蓄銳,到了真幹的時候不缺力氣。對不對?”

王慶義點著頭說:“對!”

火車依然時走時停,時快時慢。

車廂外麵,一片漆黑。偶爾出現的燈光,像流星一樣一閃而過。

王慶義揉了揉眼睛,看著田戈小聲說:“田老兵,你睡得咋樣?”

田戈睜開眼睛:“你呢?”

“火車停下不走的時候,還能眯盹一會兒。火車走的時候,老是迷迷糊糊的,既像睡著了,又像沒睡著。你是不是也這樣?”

“跟你的感覺一樣。”

“田老兵,你說,火車這個樣走法,啥時候能到達災區?”

“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你盡管放心,肯定是越走離災區越近。”

“那是當然。”

“不說了,免得影響股長們、幹事們休息。如果天亮了我還沒醒,別忘了喊我一聲。”

“好的。”

也許是太疲憊的緣故,田戈不僅在火車的顛簸、晃蕩中睡著了,而且還做著夢。

――天色灰暗,烏雲翻滾。

田戈站在一條似曾見過的河邊。

河麵上,一會兒漂浮著青草、樹枝,一會兒漂浮著西瓜、蔬菜,一會兒漂浮著衣服、被褥。

突然,有一個人在河水中掙紮著喊叫:“解放軍同誌,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呀,解放軍同誌!”

“我這就去救你,你一定要堅持住!”田戈喊罷,猛地一下跳進河裏。

田戈想奮力向前遊,但總覺得使不上勁。他費了好大的勁才遊到求救者身邊,當他伸手去抓求救者頭發時,求救者一下子緊緊地抱住了他,他被嗆得喝了一口水。

田戈沉在水下,憋得喘不過氣。他用力去掰求救者的手,卻怎麼也掰不開。急切之下,他在求救者的肩膀上咬了一口,求救者才把手鬆開。

田戈浮出水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把抓住求救者的頭發,向岸邊遊去。

遊到岸邊,田戈把求救者拖到岸上,他蹲下去把手放到求救者的鼻子前試氣息時,求救者的模樣突然變了。

田戈倏地一下站起來,皺著眉頭說:“你是崔樹萍!我剛才救的人怎麼會是你呢?”

“你救的人本來就是我!”崔樹萍站起來。攏著頭發說:“怎麼?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值得你救?”

“也可以這麼說。”

“我為啥不值得你救?”

“就憑你為了上大學而失去貞操這一點,就不值得我救。”

“那是因為我愛你愛的執著,你就沒有一點責任?!”

“我有啥責任?我讓你愛我了嗎?我跟你說過我愛你了嗎?”

“好!我是自作多情,我是自作自受!你該高興了吧?!”

“我無所謂。“

崔樹萍冷笑著“哼”了一聲,“既然你如此薄情,那我就再去跳河!”說罷,轉身跑了幾步,跳進了河裏。

“你,你不能這樣!”田戈往前跑時腳下一滑,摔倒了。

田戈驚醒了。

王慶義看著田戈說:“田老兵,我正準備喊你,天亮了。”

田戈“哦”了一聲,站了起來,走到半開著的車廂門邊張望。

天空,沒有雲。

地上,全是水。

田裏的玉米,都像打了敗仗的潰軍一樣,不是東倒西歪,就是垂頭喪氣。惟有那一片片高梁,在水中不屈不撓地昂首挺胸,仿佛在振臂高喊:同誌們,快點往前走啊,國家的財產和群眾的利益受到了這麼大的損失,你們怎麼還不快一點去啊!

一棟棟剛搭的工棚牆上、一輛輛鐵路工程車的車廂上,貼著五顏六色的標語,標語上寫著“鐵路工人多奇誌,千難萬難腳下踩”、“心想兩百萬災民,定讓京廣早暢通”、“鐵路通向北京城,工人心向毛主席”等口號。

直升機,穿梭似的飛來飛去,有時飛得特別低,低得能看見駕駛員的臉。飛機按照預定的目標,把成箱成袋的食品和藥品投向地麵。飛機每投一批物資,便有一群人歡呼跳躍,既像是高呼感謝,又像是呼喊再投一點。

突然,田戈看見前方聚集著一大片受災群眾,於是轉過身子,走到木箱旁邊,彎腰拿起自己的挎包。

田戈趁著火車減速的時機,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袋麵包和一瓶水果罐頭,拋給了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娘,接著把另一袋麵包和另一聽罐頭拋給了一位小姑娘。

也許是田戈的影響,也許是車上的人跟田戈想得一樣,片刻之間,每一個車廂裏都有好多人把自己節省的麵包、罐頭,拋向災民。

列車似乎真的理解了車上指戰員的心情,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棵棵身上帶有水災痕跡的白楊樹一閃而過,一片片東倒西歪的玉米此去彼來。

田戈站車廂門邊,看著直升機空投物資和災民們揮手高呼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歎道:“如果在萬惡的舊社會,發這麼大的水,不知有多少人被淹死,有多少人賣兒賣女、家破人亡。如今,黨中央和毛主席向災區人民發了慰問電,一批又一批人民解放軍來搶險救災,全國各地都向災區伸出了需要什麼就支援什麼的溫暖之手,真是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河深海深不如階級友愛深啊!”

閆永福放下電話,高興地對大家說:“再過五分鍾,火車就要停了。大家快點清理好自己的東西,做好下車的準備。”

車廂裏的人頓時活躍起來。

田戈一邊往挎包裏放著毛巾、茶缸,一邊激動地對王慶義說:“咱們盼望的時刻終於到啦!”

田戈和政治處的人們一起,踏著沼澤地一樣的路,向上級指定的位置--李莊南段,一步一滑地行進。

雖然洪水已退下去好幾天了,但地麵上仍有一片片積水。一些較大較粗的樹枝樹梢上,仍掛著洪水上漲時粘附的布條、麥秸。

不知誰喊了一聲:“你們看,那邊有一台被水衝翻的拖拉機!”

田戈隨著大家的目光望去,隻見那台履帶式拖拉機橫臥在地上,有半邊履帶深深地陷在泥水裏。

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後,所有人員立即投入到緊張而繁重的搶修鐵路路基的戰鬥之中。五分鍾前還是死氣沉沉的地方,頓時有了生機,有了活力。

寫有連隊光榮稱號的紅旗,迎風招展。

挖土的人,不停地揮舞著鐵鍬,汗水順著額頭一串串地往下掉;

擔土的人,你追我趕來回奔跑,身上穿的背心、褲頭全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

按照處領導的安排,田戈和王慶義主要負責施工之中的宣傳工作,收集和表揚連隊的好人好事,及時通報工程進度。為了能讓京廣線早日暢通,田戈一有空就去幫助挖土或擔土,有時下到齊腰深的水中,跟連隊的戰士們一起撈石子。

原定五天完成的任務,經過全團指戰員晝夜不停地艱苦奮戰,終於提前了兩天完成。 田戈廣播完團指揮部的表揚通報,立即放上一張特意選的唱片--嗩呐獨奏《慶豐收》,並且高興地跟著廣播一起哼著那歡樂的曲子。

廣播裏的嗩呐正吹得有勁,田戈看見何金奎扛著鐵鍬,急急匆匆地往擴音棚這邊走,暗自思忖:“任務已經完成了,何副主任怎麼還扛著鐵鍬呢?從他的表情和神態看,好像是又有了新的任務。”

“小田。”何金奎用手勢示意田戈把擴音機關上,快步走到田戈麵前。“指揮部給我們下達了緊急命令,要我們配合鐵路工程處突擊搶修南段的鐵路,確保明天上午八點按時通車。 你們要立即趕到南段,進行現場宣傳鼓動工作。部隊一到,就開始廣播團黨委的號召書和‘剌刀見紅’連的決心書。”

何金奎從文件包裏掏出兩份複寫的材料,遞給田戈:“為了保證你們順利地搬遷擴音機和發動發電機,團裏派警衛班的小祝和小丁幫助你們。”

“請副主任放心,我們一定完成任務!”

兩分鍾後,田戈指著捆綁好的擴音機、喇叭和發動發電機說:“發動發電機比較重,擴音機和喇叭要輕一些,咱們兩人一組輪換著抬,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