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草,全部枯黃。
白楊樹上稀疏的黃葉,隨風搖曳。
一片樹葉,在窗外慢悠悠地飄蕩。
田戈伸手去抓樹葉,被玻璃擋住了。他看著落到窗沿上的樹葉在心裏說:“上個月上旬,我參加了軍區的‘黨代會’;接著,‘八一’電影製片廠‘部隊生活簡報’組的編輯和攝影師,專門到團裏拍了反映我學習、生活和工作的紀錄片;前不久,我被定為軍區出席全軍‘三學’會的代表。眼下,要打仗的征兆日益明顯,而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誰平時掌握的知識多,誰的智慧就多;誰的智慧多,誰就能打勝仗。我得抓緊學習軍事技術,在真正的血與火考驗中,再立新功。”
田戈收回目光,接著看《連進攻戰術教材》。
過了一會兒,衛明德推開門,走到辦公桌前看著田戈說:“你看的是什麼書?這麼用功!”
田戈說了句“連進攻戰術教材”,抬頭看著衛明德說:“衛幹事,你怎麼沒在你老鄉那裏多坐一會兒?”
“剛開始還可以,一說起要打仗的事,他老婆就一把眼淚一把鼻子地哭個不停,讓人聽得心煩。我本想多坐一會兒,一看她那副樣子,隻好想辦法離開了。”
“衛幹事,你說這仗會不會打?”
“你說呢?”
“機關的老股長們都說,現在的形勢,與‘中印邊境反擊戰’之前的形勢很相似,這一仗不但非打不可,而且我們軍很可能要上。我覺得他們說的話,有道理。”
“我與你的看法一樣。不過,我覺得你沒有必要擔心這打仗的事,更不用看這些有關打仗的書。”
“為什麼,難道這打仗與我無關?”
“可以這樣說。道理非常簡單,如果我們團去打仗,肯定有留守處,而讓你留守,天經地義,誰也不能說個不字。”
“如果我不願意留守呢?”
“這恐怕不是你願意不願意的問題,個人服從組織,下級服從上級。團裏讓你去,你不去也得去;團裏不讓你去,你想去也去不成。不過,他們肯定不會讓你去。”
“如果我硬爭取呢?”
“那我就不好說了。”衛明德拉開抽屜,拿著《軍事地形學》說:“我也得臨陣磨槍了。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田戈看了衛明德一眼,覺得心裏麵不是滋味。他翻開書,勉強看完連進攻時的火力使用原則,再也看不下去了:“仗肯定是要打的,你這個被軍區評為‘雷鋒式幹部’的典型,剛拍了電影紀錄片的先進,關鍵時刻在後方留守,即便沒有人說你,你也會覺得不好意思!你曾經受過生死考驗,奮不顧身救過戰友,但那是演習,不是打仗!你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敢上戰場打仗呢?”
“衛幹事,”田戈合上書,站起來說:“我出去辦點事,如果股長找我,你就說我方便去了。”
衛明德看著書說:“你去吧。”
田戈站在政治處主任何金奎的辦公室門前聽了一會兒,走進屋裏喊了聲“主任”,接著說:“我想跟您彙報個事,你現在有沒有空?”
“你說吧,什麼事?”
“我要求參加打仗。”
“你怎麼知道要打仗?”
“機關的人都這樣說,特別是老股長們的分析判斷,我覺得很有道理。”
何金奎笑了笑,“如果真的打仗,恐怕你不太合適。因為,打仗與那一年抗洪搶險不一樣。”
“我覺得我合適。第一,手槍、衝鋒槍、班用機槍、重機槍,我都會打。第二,《軍事地形學》,我已經學得差不多了,這幾天,我正在看有關連進攻戰術方麵的教材。第三,也是我的最重要的理由,我覺得如果團黨委不讓我去打仗,不僅會影響我的名聲,而且還會影響團黨委的聲譽,很可能有一部分人說你們樹的典型不咋樣,關鍵時刻不過硬。”
“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剛才說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不過,如果真去打仗,究竟讓不讓你參加,還得由團常委會決定,眼下我沒法答複你。”
“我現在是跟您口頭申請。明天上午,我再給每位常委交一份書麵申請。我請求您在會上多給我上點勁。”
“到時候再說吧。”
“主任,您忙,我走了。”田戈敬了個禮,高興地離開了。
何金奎看著田戈的背影,不由自主地摸了一根煙出來。他一邊抽煙,一邊在心裏說:“由此來看,前天晚上開團常委會時定的讓田戈留守的意見,很可能要改。”
夕陽,在天邊喘息。
田野、樹木、村莊,正竭力吸收空中的熱量。
落在小路上的樹葉,被寒風吹得像覓食的小鳥,時高時低地飛著。
田戈抬頭望了望天邊的雲霞,邊走邊在心裏說:“打仗,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大不了是犧牲在戰場上!如果我真的‘光榮’了,隻當是演習救戰友時被炸藥包炸死了。不過,萬一發起衝鋒的時候,我的腰疼得難以忍受,別人會不會把因此造成的行動緩慢,說成貪生怕死呢?如果真有人這樣認為,那可真是褲襠裏的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啊!看來得找個適當的機會,提前跟團首長講明這個問題。”
魏誌強忍不住喊道“田戈,機井房在這裏!”
田戈抬頭一看,發現走岔了道,連忙轉過身子,快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