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鬧劇不了了之。母親想要哄我去睡瞌睡，但是我絲毫沒得困意，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玩著藍屏手機打磚塊遊戲，人們依舊在搞自己的娛樂活動，父母卻多留了個心眼，看著我，生怕我再出什麼意外。我本以為，大概是爺爺為了懲罰我不敬而搞得這麼一出，但是事情好像比我想的複雜一些。
豎日清晨。天蒙蒙亮了，打了一夜牌的人們也都開始忙碌起來，挑水，洗鍋，洗菜，蒸飯，準備各種工具。陸陸續續的有人從別的地方趕來，手裏拎的肉，饅頭，香燭，在爺爺的前擺放祭拜，這個叫燒清香。我在一旁看著人們的舉動，眼睛瞟了一下棺材尾部，那裏放著一盞長明燈，除了頂上的小口，其他的地方都不透風。看著裏麵的液體燃油，腦袋裏突然蹦出一個詞，屍油。我自己的想法嚇得我一哆嗦，趕緊不去看了。但是越是好奇，我越是想看那盞長明燈。
這時候，住在爺爺對門的一個大伯開始燒清香，現在想想，他手裏拎的東西卻顯得寒酸，一塊豬皮，十個發黑的饅頭，一看就知道摻了麩子的。那時候固窮，但是燒清香不可能連點像樣的東西都拿不出來的。大伯擺好東西，剛磕了一個頭，我看著的長明燈突然劇烈的飄搖了幾下，熄滅了。我趕忙跑去告訴父親，正在接客的父親小跑過來一看，燈火竟然又亮了。然後父親皺著眉頭望著我。
我一時感覺的很不可思議，就辯解道：“我剛才明明看到這蠟燭滅了！”“恩。”父親點了點頭，他知道我不會說謊，然後看到了祭台上放的貢品，“剛才哪個來燒清香了？”
“富伯。”
父親沒說話，把台上的貢品拿下了，包了包，重新換上了一份好的。隨後拿上那包貢品，找到了富伯，跟他說了幾句什麼，隻看到富伯臉色變了變，也沒吭聲，拿著貢品走了。
奶奶上來問父親：“三娃子，富子咋來了又走了？東西也拿走了？”
“恩，富子拿的東西老爹不太喜歡，我就讓他拿走了。”
“咋回事？”
“剛才玄娃兒看到的。老爹活著的時候，富子沒少欺負你們兩老，估計老爹不想讓他來燒香。”
奶奶也沒再說什麼，就轉身忙活去了。
上山的時間要在中午十二點之前，十點多的時候開館見麵。村裏幾個長輩合力把棺材打開，大伯兄弟幾個又失聲痛哭。父親把我抱起來，舉到爺爺棺材上方，哭到：“玄娃兒，快看看你爺爺最後一麵，以後再也見不到了。”我順著打開一半的棺材看去，看到爺爺雙眼凹陷，眉頭緊鎖，還有兩行眼淚掛在臉頰上，身上裹著全新的被褥。
那時候也不怎麼感覺悲傷，隨著年齡逐漸長大，才漸漸的發現，有些人，去了就不複歸來，再也見不著了，也不免有些哀歎。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人的屍體，他是我的爺爺。
緊接著就是上山了。八個人抬著棺材，一堆人在前麵拉著繩子。另一堆人舉著花圈和儀仗，跟著的是樂隊：吹喇叭和吹笙的兩個人。我主動包攬了放鞭炮的任務，挎著一籃子的蜂鞭，一邊走一邊放。那是我第一次把鞭炮拿在手裏放，硬撐著頭皮上的。我是父親的兒子，也是爺爺唯一一個孫子，那時候我隻是覺得，絕對不能慫，不能丟人。
一直到了墳墓所在的地方，要安葬了。落棺儀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有人指揮有人操作，眼看著棺木要落下去了，變故陡生，富子大伯抬棺木的手一滑，棺材側翻，倒在了坑裏。人群發出一陣驚呼，母親和二嬸趕忙跪了下來，父親喊道：“老爹啊，你就安心睡吧，兒子跟孫娃子們都會好好哩，不給你老人家丟人。”然後眾人又七手八腳的把棺木抬起來擺正，重新下葬。
後來在一次談話中父親告訴我，他還小的時候，爺爺帶他到山上放牛，指著一個地方說，三娃子，我百年歸山了你們弟兄幾個就把我埋在這裏，要是別的地方，我不會好好下去的。
現在想來，可能冥冥之中確實有些東西存在。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正是因為存在，才會發生一些看似巧合的離奇事件。孔子也說，鬼神之事，敬而遠之。聖人也無法斷定冥冥之事是否存在，何況普通的肉眼凡胎。人們可以質疑，但不能否認。因為，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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