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顧承遺和浣玉那天，皇城下著大雪。
陸霜晚從內城牆上返回住處時，路過邀月宮，聽見裏麵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隨行的小丫鬟說，江月已經哭號好幾天了，可皇上卻一次都未曾來過。
曾經的那些榮寵，仿佛過眼雲煙。
“聽說這次北疆使團來咱們大宛商議結盟，也有意要聯姻呢！”小丫鬟說得興致勃勃，一時嘴快，剛說出來就被旁邊的嬤嬤喝止了，被痛斥了幾句，蔫蔫地低下了頭。
“去明月殿吧。”陸霜晚沒有多說，帶著一行人前往。
還未及走近，便聽見裏麵傳來瓷器被摔碎的聲音，緊接著便是獨孤霈的怒吼：“小小一個北疆，想跟我大宛結盟，還敢跟朕談條件？他們是不是也太狂妄了！”
“皇兄息怒。這北疆提出的條件的確苛刻，隻是您繼位時間不長，這南北雙方一直對咱們虎視眈眈，如今又少了前鎮南王這一員守關猛將，北疆也知道我們現在麵臨的困境，所以……”獨孤洵欲言又止。
“告訴他們，要想結盟，就按照我們大宛的規矩來，不然就給朕滾回北疆去！”獨孤霈似乎極為憤怒，再一次將手邊的硯台掀翻在地。
隨著“砰”的一聲悶響，濃黑的墨汁飛濺在陸霜晚的裙擺上。她低頭看了一眼，微微蹙眉，說道：“如今的局勢，多個朋友總好過多個敵人，皇上的脾氣還是收一收為好。”
獨孤霈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隻是一句：“你怎麼來了？”
“來確定一下新任鎮南王的繼任詔令和儀式安排。”陸霜晚目光冷淡地看著眼前人。
“朕都已經安排好了。本該讓你回錦城，不過你身子剛恢複，不宜舟車勞頓，那些瑣事還是交給顧承遺去做吧。”獨孤霈說道。
“那就先告退了。”陸霜晚福了福身，轉身走出去。
“……”獨孤霈動了動嘴角，卻隻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
走出明月殿，刺骨的寒風便迎麵撲來，陸霜晚的眼睛慢慢被風吹得泛紅。還不及到長離宮門口，青陽居的下人就匆匆忙忙跑了過來，向她哭訴，說青陽公主已經好幾天不吃不喝，也不說話，餓得奄奄一息，說是要去給鎮南王殉情。
這段時間陸霜晚一直在養傷，渾噩中也沒有多想，忘了關心獨孤雪的情況。經曆了被綁架的事件後回來，又得知兄長的死，也難怪小雪一時接受不了。
陸霜晚匆忙趕到青陽居。
整個別苑裏死氣沉沉，沒有半點往日的生氣。
陸霜晚走進內殿，看見獨孤雪抱著膝蓋木然地蜷縮在床角，雙眼直直地盯著虛空，老嬤嬤和宮女們在旁邊拿著飯菜和水，不停地勸說，可獨孤雪始終一言不發，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她遣退了其他人，坐到床邊，喚了一聲：“小雪。”
聽見陸霜晚的聲音，獨孤雪木訥地抬起頭，眼淚刷的流了出來，伸出雙手在空氣中摸索著。
“皇嫂……陸大哥、陸大哥他……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獨孤雪泣不成聲。
陸霜晚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擰了一下，不僅是為兄長，也因為獨孤雪的痛苦。她抱住獨孤雪，顫抖著說道：“大哥已經走了，可活著的人總要活下去。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希望看見我們活在悲痛之中走不出來。”
“我想他……讓我去找他吧！”獨孤雪抽泣著，一張小臉哭得通紅。
“不許胡說！”陸霜晚緊緊地抓住獨孤雪的手，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你給我記住了，人可以不怕死，但一定要死得值！就算你把自己活活餓死，那又有什麼意義？大哥不會活過來，害他的人也不會因此有任何損失！我們的仇人不是自己，而是那些害我們失去了至親至愛的人！哪怕是死，也得讓他們先付出代價！”
獨孤雪眼裏含著淚水，怔怔地看著陸霜晚，眼底的光漸漸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