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笙本能地後退,但腳下不穩,又一次跌倒。
這次墨玉沒有拉她,任她倒在地上,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神色緊張地護著自己的肚子,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無能為力。
她喜歡看到這樣的連笙。
墨玉突然怪笑起來,發出桀桀的笑聲:“疼嗎?可連笙,你比不過我疼。”
“你究竟將宴兒怎麼樣了?”連笙右手搭在了護欄上,手指頭緊緊攥著,指腹都磨出了鮮血,才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孩子,你要堅強,你的兄長安危尤未可知。
墨玉撥弄著她手上的鐲子:“他好歹叫過我幾聲母後,我怎麼舍得就這樣殺他?”接著叫來了青瓷,自己便先轉身走了。
連笙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幸好肚子裏的孩子似乎知道她的處境,後麵竟也沒再鬧騰。
可青瓷顯然是得了墨玉的授意,任連笙走得艱難,一眼也沒回過頭,隻一味地在頭前帶著路。
半途,青瓷突然放緩了腳步,在前麵幽幽說了句:“您實在不該來的。”似乎不忍。
可連笙疼得厲害,並未聽見。
又是那火場。
墨玉等了她很久,連笙方拖著沉重的身子姍姍來遲。
沈宴倒在墨玉的懷裏,似乎陷入了沉睡。
連笙大駭,意欲衝過去,但卻被青瓷給按住了。
“你要作甚麼?他隻是個孩子。”連笙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跳動,“墨玉,我連家不曾虧欠過你半分,甚至於你有恩,但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
“不曾虧欠?連笙,這世上欠我最多的,就是連家,若不是你,我又怎會……”
她打斷了連笙的話,似乎從來沒聽到這樣的說辭,墨玉聽了隻覺得好笑。
為何他們能如此心安理得?為何連笙總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他們該死!統統該死!
但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墨玉一手托著沈宴小小的腦袋兒,一手撫上他的臉,看得一旁的連笙心驚膽戰。
下一刻,沈宴的七竅竟緩緩流出暗紅的鮮血來,一如當日身中劇毒的連笙一般。
連笙大怒:“你對他做了什麼?”她完全不敢猜測下去。
墨玉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替沈宴抹去鮮血,可是血越流越多,最後她滿手猩紅,終也擦不幹淨了。
“你之前承受過這樣的苦痛的,連笙,你應當是不陌生。”墨玉放棄了擦拭,那些血很快便流得沈宴滿臉都是,“或許你該問的,是皇上他對沈宴做了什麼,而非是我……”
“連笙,你以為沈願他全然信你嗎?他明知道我恨你入骨,若是他真信任你,相信你所說,沈宴是他的孩子,為何他要把沈宴交給我?”
懷中的小人兒突然痛苦地呻吟起來。
那種五髒盡摧的痛楚,一個孩童如何頂得住?
沈宴很快便揪著墨玉的衣領,小嘴兒裏哀吟著:“母後,痛……痛……”
兩人相處不過短短數年,小孩子忘性大,從前連笙引導著他,拿出墨玉的畫像告訴他,這個女人與她情同手足。
後來墨玉與沈願從西境回來,找到他時,卻將他關在黑暗中,命人拿刑具折磨他。
沈宴那時覺得這個女人真壞,阿娘又騙他了。
可是有一日,阿娘突然離開了,沈願找到了他,將他帶在身邊,對他是一股腦兒的好,像是彌補一般。
沈宴腦子笨,但是分得清誰對他好,所以從前的事又忘記,隻覺得眼前的父皇是個大英雄。
再後來,沈願有事要再回西境一趟,將他交托給了墨玉。
又是那個壞女人。
沈宴怕他,那些不好的記憶告誡著他要遠離她。
可墨玉居然奇跡般地對他極好,絲毫不比沈願差。
小小年紀的孩子此刻覺得阿娘說得對極了,喊她一聲母後也無不可……
聽到這一聲“母後”時,墨玉的手一愣,可隨後,她便綻開一抹詭異的笑來:“不怕,母後會幫你,幫你……”
那根金步搖釘入沈宴的太陽穴時,他隻稍稍抽搐了幾下,身體痙攣不受控製時,墨玉便按住了他的手腳,尚且溫熱柔軟。
可不過片刻,那溫暖的小手逐漸冰涼起來。
痛苦消失。
墨玉手上的血跡已經幹涸,她怪笑著:“連笙,你看,孩子沒嚷著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