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佛桑想了很多可能,比如提醒駱明決今日在壽宴上不要飲酒吃菜, 比如她隨時注意動向, 一個不對勁就叫駱明決戒備先下手為強, 再比如……
沒有比如了,所有計劃全部破產!
坐在主席上的佛桑幽幽地看著離她“十萬八千裏”遠的駱明決, 他正如魚得水地在江湖人中左右逢源, 哀怨的佛桑快鬱悶地把手裏的桌布給絞得稀爛。
偏偏駱明決還毫不知情, 感受到有人盯著自己,他的目光穿過人群, 落在佛桑身上,然後展顏一笑, 溫暖和煦。
“卞姑娘, 我家姑奶奶想讓你今日,去同她坐。”今日, 在兩人赴宴前, 章忠攔下了他們, 垂首相請。
“那……我師哥……”這個節骨眼卞佛桑可不想理駱明決太遠, 欲言又止,提出自己的想法。
“駱少俠也該更想與江湖豪傑結交吧?”章忠眼神中暗示了他一下,潛台詞是:我家姑奶奶隻請了卞小姐一人。
然後……善解人意的駱明決駱大俠便識趣地“嗯”了一聲, 還貼心地叮囑道:“你就和忠叔過去, 章小姐也在。”仿佛怕她顧忌,不忘解釋:“放心,男眷女眷是分開列席的, 二爺他不在。”
忠叔眼觀鼻,口觀心,盡職盡責地站在原地,假裝沒有聽見自家二爺被這對師兄妹狠狠地嫌棄了一番。
騙子!佛桑盯著那個笑得一臉燦爛的人內心忿忿,她都悄悄說了,讓他今日少喝酒,少吃菜,恐怕他一時開心早就忘到九霄雲外去了,她剛見他又飲了一杯敬酒。
“駱兄在看什麼?”江湖上的人往往不拘小節,有幾分豪氣,他很喜歡同桌的駱明決,這位竹老人的首徒,少年意氣,與他相投,他還多敬了兩杯酒,“哦……是在看章小姐吧,嗝……”
那漢子自認為明白了他的心思,打著酒嗝笑道,“這可不是塊好啃的骨頭,章家對她寶貝得和什麼似的,不是你我這樣的人可以肖想的。上回……”他想到那個不自量力的毛頭小子,連連搖頭。
“那是自然。”駱明決收回目光,“誰家有這麼顆明珠,都不希望被人覬覦。”
說著那大漢也注意到與章知婉同桌的佛桑,“咦”了一聲,“章府怎麼多了一位女眷從未見過?”他揉了揉下巴,“看著還挺標致,也不知是哪來的小娘子?不過若要配章家,我看還是糙了點,按理依章家的眼光,不該……”
那人越說越覺得周遭發冷,他趕緊豪飲了一口烈酒,想暖和些,轉頭撞上了駱明決冷冰冰的眸子。
“那個‘糙了點’的小娘子……”他聽到方才還平易近人的駱明決,聲音低沉地說:“是我師妹。”
……
不止是大漢,整張桌上的客人都陷入了片刻的沉默,然後仿佛是心有靈犀一般,忽然大家又喧鬧起來。大漢倒了一杯酒給駱明決,尷尬道:“啊,駱兄,來喝酒,喝酒。”好像剛才的話誰也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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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試試這個。這是我們北地獨有的野物,你或許從前沒能吃過。”一桌子的女眷,佛桑隻認識章知婉和章至寧,依稀根據知婉的反應能辨認出她的娘親——一位看著不讓須眉的利落婦人。
坐在這位姑奶奶身邊不說,她還噓寒問暖殷勤地讓人布菜,其他堂表親戚礙於情麵雖不至於指指點點,卻也開始了竊竊私語。
“你隻管吃。”章至寧感覺到佛桑的不自在,小聲道:“仲兒的事我會幫你同哥哥解釋,外人議論起來,便說你是婉兒的救命恩人,與我投緣。”
說著給她夾了一筷子肉,抬眼咳了一聲,“徐氏,聽說你半年前來章府小住,看上了我東邊的院子,哥哥他沒同意是嗎?”
被點到名字的婦人是章至寧堂兄的兒媳。方才還與人低語的她,立刻噤聲,端正坐好,陪笑道:“姑姑說哪兒的話,您的院子,我怎敢肖想。是吉兒年幼,不知緣故,胡說的罷了。”
“我久不在家,那院落空著也就空著了。”章至寧側頭問佛桑,“我兒,你住的是‘淑節’?”然後對徐氏道:“商節和嚴節如今還空著,吉兒若真喜歡,我為你同哥哥說說去,你們且住幾天,不礙事。”
話音一落,除了知婉和她娘親,桌上其他女眷齊刷刷地看向佛桑。徐氏嚅動了一下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聲音,木然地結巴道:“不……不敢勞煩姑姑。我們在客廂住著極好,極好。”
她哪裏敢讓這位姑奶奶去開口,章太爺可說了,他們若再敢打那院子的主意,莫怪他翻臉不認人。
原來,章至騰這一脈如今隻有章知婉這一個孫女,章簡仲又快而立之年都未娶親,章家家大業大,難免旁支的人動了些歪心思。這徐氏夫家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