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江湖, 逸王忽然覺得, 幽篁居的三人還有那麼點意思。他以為, 以方棣棠和卞佛桑的身世,應該又是一場你死我活。

可惜, 他不知道, 他口裏“有點兒意思”的三個人他一離開就變了模樣。

方棣棠“撲通”一聲, 跪在駱明決和佛桑的跟前,人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更何況是方棣棠那樣好強的人,這一舉動駱明決不說, 佛桑是嚇了一跳。

“二師兄你……你快起來!”她著急地扶, 卻發現根本拉不動他,急得回頭向駱明決求助, 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看著方棣棠。“師哥?”她滿腹疑問, 十分不解。

“佛桑, 讓他跪。你餘毒未清, 不宜活動,先坐下。”他甚至給佛桑搬來了一把椅子,安頓好她, 才轉頭問道:“你有什麼, 說吧。”

“我叛出師門,殘害同門,理當受罰。師父不在, 請大師兄責罰。”

若不是方棣棠這一跪,佛桑都快忘了幽篁居也是個正經門派,“天地君親師”,駱明決名為大師兄,實為半個師父,這一禮他受得起。

“師父在趕來的路上,你的過失他自會處置。”駱明決站在他身邊,沒有扶他起來,“至於殘害同門,”駱明決沉聲問:“莫非你是真心傷害佛桑不成?”

他方才是被憤怒衝昏了頭,加上方素馨的蠱惑讓他一時情急。可如今事情了了,駱明決自然也知道誤會了他們。

“雖是無心,卻也因我而起。況且……不止今日這一樁,當初在靜檀庵,我也……”方棣棠看了一眼佛桑,“我也沒有全力相救,諸多顧忌,才使柳姨蒙難。”

“可即便如此,若讓你再選一次,你也依舊會做出同樣的選擇。”駱明決問他,“對嗎?”

方棣棠垂首沒有答話,答案呼之欲出。

“起來吧。”見他的樣子,駱明決歎了口氣,“我不能代替佛桑原諒你,也不能代替師父處罰你。此事還要由他老人家決斷。”

他父親不止是佛桑的滅門仇人,知道真相的駱明決清楚,他也是師父仇人之子。為人徒弟,他不能決斷,可方棣棠仍倔強地跪著,沒有起來。

沉默了好半響,他才道:“那……我姐姐她……師兄,能救她嗎?”

“方素馨為人手段毒辣,僅在章家手裏就握了幾十條人命,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棣棠你讓我怎麼救?”能讓她被押解上京,便是駱明決最大的努力,他坦然地看著方棣棠的眼睛,反問道。“若是為這個,你起來吧,我幫不了你。”

方棣棠沒有再多言,又叩了一個頭,拍了拍衣角,站起身來,離開時身形落寞。

佛桑和駱明決都沒有出言打擾他,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脈親人了,他們可以理解。

“師哥,二師兄不會有事吧?”卞佛桑十分擔憂,好不容易因為那個烏龍,方棣棠恢複了不少,如今這個樣子讓人心疼。

“放心,他大約也隻想求個心死,”駱明決望向他離開的方向,歎了口氣,“畢竟他若想做什麼,此時就不會在四海茶鋪了。”

傲龍莊主能獲得林老爺的青睞,其武學造詣不言而喻。隻是駱明決沒有想到,不過是學了皮毛,方棣棠也能進益至此。他封住的奇經八脈,原隻有自己和師父能解,可從師弟給佛桑運功壓毒的程度看,他恐怕早就衝破了穴道,卻沒有選擇離開。

這大概是他此時的決定吧。

說起熱毒,駱明決皺眉看向佛桑,“對了,你是不是也該說說,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

氤氳露那種東西,卞佛桑怎麼會突然試用?方棣棠無心害她,可待宵草卻是實實在在地存在,這太過詭異。

回憶起方才的場景,駱明決捕捉到一絲異樣,“你怎麼還穿了那麼一身奇怪的衣服?”

為了引誘你啊……卞佛桑咬了咬嘴唇,“我……我閑得無聊,想試試不同的感覺,就請二師兄做個參考。”她狡辯道,手指快絞壞了裙邊。

“師兄,還有件事。”頹然退場的方棣棠忽然去而複返,他看了佛桑一眼,讓她忽然暗道不好,“我想應該告訴你。”

“你說。”兩人的眉來眼去,駱明決看在眼裏,他不動聲色,佯裝沒看見。

“此事與我原是沒有什麼幹係的。”方棣棠給她一個“交給師兄”的眼神,像一位她的兄長一樣,語重心長:“佛桑告訴我,師兄與她已經定了終生。既然如此,她如今也十六了,師兄便該早做準備,娶她回去,未免她日日多想,心中不安。”

卞佛桑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不要再說,方棣棠卻嘴角勾笑,不管不顧,“如今隻是在我麵前,她做出這樣荒唐的行徑。他日若這份不安被旁人利用,師兄你也知道後果,師兄是正人君子,不該讓她空蹉跎了年華。”

夠直白……再看看駱明決的表情也……夠有效。方棣棠說完這些,事了拂衣去,十分帥氣地深藏功與名,將“氤氳露”事件的起因鍋甩得幹淨利落,毫不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