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3)

蘇韻錦回到老家,媽媽的後事辦得還算順利,她們家親友不多,可是人既然去了,風不風光又有什麼區別。

叔叔說蘇韻錦的身體不好,讓她好好休息,別的事讓他去操持。他說得對,她真的累了。

出殯的前一天,她想起有些事情需要跟叔叔商量,叔叔在廚房裏打電話,蘇韻錦穿著軟底拖鞋,走到廚房門口,他也沒有察覺。

老周是個憨厚直爽的人,通常他在客廳講電話,蘇韻錦在客廳可以聽到八成,現在他壓低聲音,躲在角落裏,蘇韻錦不得不感覺到奇怪。

“……對,基本上都籌備齊全了……哪裏,還是要謝謝你……醫院……多虧了你……她很好……她不知道……錢還夠,她就是那樣的脾氣,總有一天會明白你的苦心……”

蘇韻錦悄悄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間。她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這麼多年了,她好像總是處在需要他援助的角色裏,他幫她,卻又不敢讓她知道。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淡淡的苦澀夾著甘甜。她不會告訴程錚,其實那天在醫院裏,她曾經無意中見過他匆匆從腫瘤病房走過,然後當天下午,主任醫生就帶來了可以搬進單間病房的消息,他裝作若無其事,她也不去提起。

媽媽臨終前還告訴過她,分手之後,叔叔顧忌她的感受,離開了章晉茵的公司,但是他的那個小飯店卻仍是在程錚的幫助下開起來的。程錚要他們保證絕不在蘇韻錦麵前透露分毫。

原來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是這樣的感覺。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人,但是現在才明白,一個女人,撐得越久就越是疲憊,何必為了無謂的驕傲去舍棄她應得的關懷。他不是在施舍她,他是在愛她,在有些人麵前她不需要堅強。

她終於可以釋然。

晚上,叔叔把她叫到客廳裏,媽媽在時,他們繼父女之間雖然客氣,但始終都隔著層膜。

叔叔把一個小匣子推到她麵前,說道:“韻錦,我知道你心裏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是你的父親,但我一直希望你是我女兒。我是個粗人,也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做了什麼不應該的事讓你傷了心。不過我和你媽媽一樣,都希望你過得好。現在你媽媽不在了,這是她生前留下的一些遺物,理應交給你保管,你爸爸在時的那套學校的‘房改’房,你媽媽也一直沒舍得賣。前些年,她把那套房子過戶到你的名下,它是你的,就當作是你爸爸媽媽留給你的一點念想吧。”

蘇韻錦沉默地將匣子打開,裏麵是一些房契樣的紙頁,媽媽日常戴的一對耳環,兩張存折,裏麵錢也不多,總共幾千塊。最多的是舊相片,有爸爸在世時的合影,還有她從小到大的照片,那些照片大多已顏色發黃,被摩挲得有了毛邊,這些都是媽媽的全部。

蘇韻錦沒有哭,她用手撫過那些舊照片,好像上麵還存有媽媽手心的溫度。

“您知道嗎?以前我怨過您,明知道媽媽後來跟您在一起是正確的選擇,可是我忘不了爸爸,我怨您搶走了原本隻屬於我和爸爸的愛,也開始故意冷落媽媽……我不是個好女兒,可能也沒有辦法真正叫你一聲爸爸,但是有一句話還是得說,這些年,多虧了有您。媽媽在不在,您都是我的親人。”

蘇韻錦說完,這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在她麵前流淚了。

媽媽的後事辦完後,蘇韻錦去了趟鄉下老家,這也是爸爸插隊時和媽媽相遇相愛的地方。蘇韻錦走過這裏每一寸的土地,都想象著爸爸和媽媽也曾在這裏經過。此時此刻,他們終於在天上團聚了。

鄉裏還有她母係一邊的親戚。蘇韻錦這次住在堂舅家,雖說是遠親,可包括堂舅媽在內的一家都對她相當熱情,也沒有忌諱她有孝在身。蘇韻錦住了幾天,每天睡一個懶覺。堂叔從地裏回來之後,就跟她在棋盤上過幾招,印象中,她很少享受過這樣悠閑愜意的日子。

唯一遺憾的是,莫鬱華終於下定了決心前往都柏林,離開的那一天,蘇韻錦沒趕得及去送行。周子翼和陳潔潔又複婚了,這幾年他們倆分分合合,結果還是離不開對方。周子翼這個人看上去花心又世故,誰知道骨子裏竟會那麼長情,破鏡重圓固然可喜,然而莫鬱華那麼多年的蹉跎,任這個男人倦了來,醒了走,到最後卻成了他們堅貞愛情的看客,同樣的戲碼,悲喜各自心知。

如果莫鬱華放棄她的原則,一味苦心相纏,是否能夠留得住周子翼?答案不得而知。然而莫鬱華告訴蘇韻錦,她不願意那麼做,更多的是因為太過清楚,就算她付出所有,苦苦守候,到頭來還是比不過飄忽不定的陳潔潔偶爾回頭。感情的成敗從來就跟付出沒有多大關係,她隻輸在周子翼更愛陳潔潔,就憑這一點,她就永遠無法扳回這一局。

蘇韻錦為莫鬱華而傷感,但想到她能夠及時抽身,離開一個從來不屬於她的人,這未嚐不是一種幸運。或許在遙遠的都柏林,她能重新遇到真正的幸福。

假期的最後一天,蘇韻錦搬了張躺椅在曬穀場上,冬天裏的陽光曬得人周身舒坦,從廣東打工回來的堂表妹床上找見的言情小說剛看到一半,一絲倦意就爬了上來。蘇韻錦把小說蓋在小腹上,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小說裏,有錢的男主有個刻薄的母親,推了一張支票到懷孕的女主角麵前,說:“你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錢給你,放過我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