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焦芳已經成功的引起了地域之爭,大家就有心要將這人捧到頭名的位置上。
“不然,依本官看來,這份卷子卻是不錯,當定為頭名!”焦芳見眾人圍著一份江南讀書人風格的卷子讚個不停,心中就惱了,將一份卷子扔在大家麵前。
喝道:“諸君請看,此人文章老道渾厚,叫人讀了,如同置身於肅穆輝煌的殿堂之中,沛然大家風骨。科舉取士,取才取德,德行當放在第一位,能夠寫出這樣老辣穩重文章的人,定然是老成君子,也隻有這樣的人才配得頭名。科舉乃是國家綸才大典,又不是吟風弄月,厚重必須放在第一要緊位置。”
說到這裏,焦芳激揚起來,大聲念道:“你們看這破題,‘今夫山,草木之所聚也’,你們看這承題‘而其所以觀美於人者,恃有此也’,你們看這起講‘乃若牛山,則有不然者矣。斧斤者往焉,既不能保其美於始;牛羊者往焉,又不能養其美於終。此其郊於大國,而求牧與芻之所便故也。’”
如果蘇木此刻就在大堂中電話,隻怕要驚奇地瞪大眼睛。不用想,焦芳所念的文章正是他的卷子。當然,就算他在,他也不敢肯定這是自己所作,還是真實曆史上焦芳在弘治十六年春闈的考場作文。
一時間,滿廳堂隻剩下焦芳清朗的讀書聲。
不得不承認,這篇文章做得極好,正如那人的頭蓋骨,嚴絲合縫,渾然天成,閃爍著莊嚴氣派,這樣的文章確實配得上頭名會元的稱號。
可是,這種文章,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文人的寫作風格,不用問,肯定是康海的作品。
康海雖然以詩揚名,可這些年他一心科舉,在文章上所花的心思更是詩詞上的十倍。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八股時文上有特殊的天分,幾年下來,遂成一派大家。
每作一文,更是士子們臨摹揣摩的教科書。
對於他的文字風格,大家早就看得熟了,自然是一眼就能認出來。
這樣的文章,得第一名,確實是實至名歸。
可是,如此一來北方士子不是要出盡風頭了,無論如何,得將他的名字降到第二名,把剛才那份江南考生的卷子定為第一。
心中雖然不願意,可究竟該如何駁倒焦芳,眾人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若是論口才,大家自認為未必是焦大人的對手,就將目光落到王螯這個文章宗師身上。
王螯卻是十分直接,隻隨意地說了一聲:“這篇文章古板拘泥,暮氣沉沉,文字也束手束腳,放不開。定為第一恐怕不妥,就排在第二吧!先前那份評為頭名吧!”
“王總裁這話說得就欺心了。”突然間,焦芳發出一陣高亢的大笑。
這笑聲讓王螯一愣,心中不覺得拱起一陣火來。
王螯乃是士林領袖,自然不可能因為如此就同焦芳發生衝突,如此也失了身份。
他靜靜地看著焦芳,等他的笑聲停下來,才淡淡問:“焦總裁緣何發笑?”
焦芳一整臉皮,鄭重道:“王總裁大約是不喜歡本官手頭挑出的這份卷子的文章風格吧,偏偏又找不出毛病來,這才以暮氣沉沉四字評價之。但若就這樣將他刷下去,隻怕不能服眾。至於王總裁先前要點為頭名的那張卷,一看就是總裁大人和南方士子所喜歡的風格。不得不承認,這份卷子上的文章確實是優美雋永,不過,卻有一個毛病。”
聽到他有提起南北士子的地域之爭,其他考官心中都是大為不快。
王螯反問:“什麼毛病?”
焦芳撫摩著胡須,正色道:“其實王總裁所推薦的這份卷子的主任,確實是當才華橫溢。不過,大人你發現沒有,第一場的五篇八股時文詞句有的地方讀起來有些不夠圓潤,就好像是倉促而就一般,缺少一氣通慣之感。以此人之才,中進士應該沒什麼問題,但要點為頭名,卻不太合適。”
他卻不知道,這份卷子的主人正是康海。
其實焦芳說得沒錯,康海的第一場五道八股文因為後來鬼使神差地被他自己給PASS掉,因為時間實在太緊,這才匆匆作成,缺少推敲和琢磨。可就這樣,他的卷子依舊讓王螯看中,要點為頭名。由此可見,康海此人的文章強悍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