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1 / 2)

秦副將的橫刀,比她如今用長槍都要帥氣。秦副將知道她的心結,將那兩個打得毫無招架之力才引向她這邊,被她一槍紮了個對穿,死了個透。

回營之後,被阿耶狠狠地罰了一頓,一人三十軍棍。霍家軍的軍棍同別處不同,是阿耶起複後和平伯兩個人研究的,哪怕是個正當壯年的男子,被打一下都能疼上十天。而她的懲罰,被平伯和秦副將兩個人平攤。

阿耶責令她觀刑,阿耶說,要她好好看看,她一時衝動,帶累的是所有聽命於她,為她拚命的袍澤兄弟。

那天,在敵軍大營都全身而退的秦副將,被自家兄弟打了個皮開肉綻。還有平伯,及冠以後便再沒觸犯過軍規的平伯,被她帶累,拖著一條傷腿在全軍麵前受罰。

秦副將傷得最重,整整四十五軍棍,是阿耶親手施刑,半點水分都沒有。可秦副將從頭到尾都沒皺過一下眉。甚至還安慰她,要她別哭。秦副將說,隴安霍將,是頂天立地的人物。

拳拳嗬護之心,同自己兄長沒有分別。

那一頓罰,秦副將躺了整整兩個月。此事過後,直到上煬之役前,永安再沒做過違抗軍令的事。

戰場之上,容不得任何逞英雄。

她還記得她去看望秦副將,秦副將對她說,她身上,有和她阿耶一樣的東西,是那種,可以讓將士放心追隨的東西。

回鶻王城,霍帥也正同永寧提及此事,回鶻這些年的進項都投到了戰場上,企圖拿下大渝再維持民生,可積年下來,早掏空了裏子。此處雖說是王城,早已民不聊生。

沿街乞討的人,比衣食無憂的人多得多。

可笑的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回鶻英雄蒙格。他的門前乞兒最多。

霍帥父子二人站在離蒙格府不遠的街口,麵無表情。

這一場仗打到已近塵埃落定,可是霍帥沒有半分暢快,反而覺得心口更加空落,同永寧歎道:“永安長得像你們娘親,可是性子像我。”

明蘿向來比他冷靜,能用心思解決的事情,從來不會有正麵衝突。可他無論何時,總信奉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絕不動腦。

在長安當紈絝的那些年,沒人敢來惹他。因為父親兄弟皆在邊關,隻有謊稱體弱的他久居長安,他一開始便注定是未來的國公爺。他深知無論何時,輔國公府都不需要一個太過出色的小國公。那些年歲,他在長安,無論對上誰都可以不假辭色。

娶妻之後,不再花名在外,卻依舊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因為家裏有明蘿,他還可以繼續當他的無腦小公爺。

不過三個月,父親兄弟不在了,阿蘿娘親也不在了。他被迫立了起來。可鋒芒畢露,逼退敵軍三十裏的霍家後繼者,等來的不是加在自己家族魂歸黃泉的長輩的無上哀榮。而是無盡的猜疑和忌憚。

新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是先削了他的爵,貶他到南疆邊界。隻因他追敵寇,並未聽從陛下迅速折返的命令。留下一雙兒女,在長安孤苦無依。

貶到南疆的那些年,他費勁心思收到的消息,不是這個袍澤被殺,便是又有城池被回鶻攻破。甚至,還能聽到回鶻軍屠城的傳聞。阿平被長公主以死相逼,被迫留在了長安。在這事上的巨大分歧,讓他們二人生生蹉跎至今。那段時間,沒有一個人是好過的。南疆與長安,千裏之隔,嶽丈一家流放被殺的消息傳到他這裏,已經到了年關了。千裏流放而來的舅兄,張口第一件事便是:“霍均,霍家軍所剩無幾了。”

那句話,簡直像是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霍家幾代人的心血,無數大渝將士熱血丹心堆起來的大渝戰魂。竟然要垮在他手裏了。

那一口血嘔出來,他在榻上躺了三個月。竟不知這些年這些所謂的韜光養晦究竟有何意義。

南疆那一番掙紮,算是徹底磨平了他骨子裏的驕傲。

再次起複的他,收斂了自己的鋒芒,除卻邊關和那一雙兒女,再沒過問任何雜事。不再激進地收複失地,也不再違抗任何聖令。他賭得起,可霍家軍賭不起,與他霍均有牽連的任何人,都賭不起了。

正如同偷襲敵營歸來的永安一般。她可以刺殺可以報仇,可她的袍澤憑什麼無辜受累?

若不是血海深仇未報,長安兒女無依,祖輩心血不能折在他手裏。他早就隨阿蘿去了。

“阿寧,你的性子像你娘親。”善於明哲保身,冷眼旁觀。卻又能為在乎的人,義無反顧。

依著阿蘿的性子,哪怕是當年那種情形,隻要她想,她就能活下來。

可是她沒有,因為比活著更重要的,是他。他們兩個心有靈犀,他知阿蘿心中所想。天下大義,抵不過一個霍均。她不能容忍有人拿著她的性命去要挾他,所以她才會自盡。傻阿蘿,為了他,竟然連孩子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