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野利屢屢用眼色向陳三複示意,但陳三複卻視若無睹,一味與其他的大使或宋國官員酬酢周旋。眼見宴會將近盡,野利忍無可忍,借敬酒之機傾身附在陳三複的耳際,小聲道:“下官有要事稟報。”陳三複至此無可奈何,隻得起身走出殿外。
他前腳剛進休息室,野利便接踵而至。野利見四下無人,劈口便質問道:“陳公為何不依計行事放出蠱毒?”
陳三複搪塞道:“時機未到。稠人廣眾,不便動手。”
野利咄咄逼人道:“就是因為稠人廣眾,方才要盡快下手。現在宋國皇室、宗親大臣彙集一堂,我們放出蠱毒正好將其一網打盡。事後宋國必然舉國大亂,我大夏雄兵乘機掠下,一舉便可定鼎中原。不然,今番入宋所為何事?!”
陳三複聞言默然,微微一哂,話鋒一轉道:“恐怕你我活不到那一天吧。到時候封妻蔭子,光宗耀祖可輪不到你我,難道真要為他人作嫁嗎?”
野利先是一愣,既而冷笑道:“我道為何?原來陳公是舍不得今後的榮華富貴!——公若不為,且將蠱毒交出來,下官自為之。”說罷,他就朝陳三複攤開手索要蠱毒。
陳三複籠絡不成,反遭勒迫,怒其無狀,怫然道:“我自有分寸,不得再言。”
野利蔑笑道:“你想擺上司的威風嗎?”
陳三複厲色道:“難道你敢犯上嗎?”
野利反唇相稽道:“犯上?於我而言,上者唯有大王!我實話告訴你——你以為憑什麼大王讓你這個宋國的落魄書生做大使?——這次你要麼死在宋國,要麼死在大夏!若死在宋國,還能念你一點忠心,青史留名。若死在大夏,則是以叛逆之罪,五馬分屍!——好自為之!”
陳三複自此方才明白:自已一開始就隻是夏國人的一個棄子,不過作殺手用而已。心中屈辱不堪,慚憤交集,神色獰惡道:“這麼說我原來隻是一顆棄子而已?”
野利冷眼斜睨著他道:“能為王上所驅使,即使是棄子也是你這般人的造化。”
“連你這樣的夷狄之屬都敢輕視於我!”陳三複怒火中燒,刻不能忍,轉身猛地一把扼住野利的脖子。野利自然奮力頑抗,豈料陳三複蠻力驚人,宛如銅掌鐵臂,他竟一毫也掙脫不得,漸漸地麵紅筋漲,形勢危殆。在抵拒之間,他望了陳三複一眼,頓時雙目圓瞪,一臉驚怖。隻見陳三複的瞳仁縮小如豆,化為白色。而眼白部分則如墨濡染,轉瞬間變得黑沉沉一塊,而陳三複本人卻對此毫無知覺。
“你……”野利喉嚨之間隻掙得一個字出來,便被陳三複一下扭斷脖子,溘然氣絕了。
陳三複自其袖中搜出一張黃符,冷笑道:“原來是‘隱身符’,怪不得他這麼悠然自得。”他推開窗戶,見窗下即是澹澹的一片池水。他心中揣定反正不久這皇城必化為廢墟,便悄悄地將野利的屍身直接溜入池中,眼見其沉入水底,方才合上窗戶。此時,他的形像已恢複如常,略作調息後,他便整飭衣服,神色泰然地歸座。
席間一宋朝老官問道:“陳大使,這野利副使怎麼還沒回來?”
陳三複敷衍道:“哦,他說他不勝酒力,已經先行回去了。”
那位宋朝老官本來也是隨口一問,聽了他的說詞,也就輕輕丟開,又問道:“聽說陳大使本是我大宋人,不知本籍何處?”
陳三複道:“某本籍是福建路【此處的“路”是宋朝的行政單位】。”
宋朝老官聞罷,搖頭感歎道:“‘楚雖有材,為晉所用’,可惜呀!”
陳三複皮笑肉不笑道:“閣下過獎了。”
宋朝老官又道:“願我宋夏兩國眭鄰友好,萬世太平。”
陳三複亦敷衍一句,掇起酒杯,一口悶盡,然後望著殿上的宋國皇帝,眼裏精光奕奕——“明天必教你天翻地覆!”
這裏再說回朱雀街的遊行慶典。
西街的眾位行長、掌櫃已在“雀翎樓”坐定,正準備觀賞下方街道上的遊街雜耍。突然,就聽到樓道口李府的管家高聲唱名道:“老會長到了。”眾人紛紛起立,趨前迎迓。
李盡業坐在肩輿上,由四位健壯的仆人抬著上了露台。眾人立時圍攏上來,對著老會長噓寒問暖,好不親洽。
這時,李去貧帶著霞娘迎住李盡業的肩輿,卑詞莊禮道:“兒子恭迎父親。”緊接著,霞娘亦恭順服帖道:“霞兒拜見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