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載著高誌武、高仕其和菊姐在旅遊局陳處長的陪同下,向高家坪開去,後麵的一輛小麵包車則載著菊姐和高仕其兒子一家。車一離開長沙,一路上高仕其都沉默寡言,高誌武也沒有說話的心情,旅遊局的陳處長則一直不停嘴,指點著路邊的風景和變化。車子進山後,連陳處長也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大家各懷心事默默地看著車窗外閃過的山水。
“你能告訴我她葬在哪兒?”高仕其突然開了口說:“我想去看看她。”
高誌武看著他,他臉上滿是期望。
高誌武搖搖頭,默默地想。蘇英葬在哪兒?我自己也無從知道,是的,是我埋葬了她。
我不知道當時所處的方位,也不知道頭一天我們宿營的地方叫啥子,隻知道我們宿營的那個村子有個廢棄的水磨坊。我隻知道那是在湘黔附近的大山裏,在一個林深草密的山坡邊。這麼多年過去了,沒人知道那個地方,也不會有人記起那個地方。就像眼前閃過的群山一樣,鬱鬱蔥蔥,但無法分辨。
蘇英就在那天際邊的茫茫群山中,靜靜地躺著。
我無法滿足高仕其的心願。
過了一會兒,高仕其點點頭。輕輕地說:“我能理解。”
高誌武無法回答。
高仕其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鐵盒,慢慢打開,取出一張照片:“你看看,你當年救的是她嗎?”
高誌武接過照片,這是一張已發黃的老照片,紙張厚實但邊角已發毛。就是她,我一眼就認出了她。烏黑的眼睛清純沉靜,充滿希翼,她最吸引人的就是她那雙眼睛,安詳,沉靜,在那目光的深處有時你能感到一絲憂鬱。黑長的柳眉給皎潔的臉龐平添幾分英氣,整齊的劉海,齊耳短發。那是北伐戰爭時期青年女子最時髦的打扮。就像當年出現在高家坪時一樣,時光在這張照片上凝固了,雖然過去了那麼多年,依然未變。其實她的生命隻有青年,沒有中年,更沒有老年,就像這張照片一樣,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這段時光裏。
“是她。”高誌武點點頭,“當年我見到她就是這個樣子。”
他想起土台上那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是啊,當年我見到她就是這個樣子。她永遠就是這個樣子。”
車子快到南溪鎮了。高誌武突然想起當年哥哥和自己帶著蘇英走出高家坪的大山後,就是在南溪鎮的下遊上的船,那時天剛放亮……
“我們離開高家坪搭船去縣城時,那天早上,我們好像看到你在一條船上?”高誌武看著高仕其問。
“去高家坪的路上?”高仕其還沒弄懂。
“不,離開高家坪的那天早上。”
“離開高家坪的那天早上?我是在船上,怎麼……”高仕其眼睛大睜,“你們看見我啦?”
“看見了,但她沒看見。”
“她沒看見?她,佩瑛?那時你們還在一起?那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叫住我!”高仕其幾乎是在大喊,“到底怎麼回事?是她不想見我?”
“走了一夜的山路,當時她在船上睡著了。”
“船上?你們也在船上?哪條船……那為什麼不叫醒她!”高仕其一臉的憤怒。
“你先別激動……我以為她害怕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