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親四十七口(1 / 2)

聽說我們以後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那我希望,你能成為月亮。

這樣,不管什麼時候,我都能找到你。

——節選自《西米日記》

耳邊是呼嘯的風聲,程確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隻在遠山近嶺中舉目顧盼的飛鳥,翻飛抖動時天地都成了灰白色,濃厚著重的霧氣壓低了它的翅膀,讓人失去了方向。

“就比賽回來的那一天,沒了。”

寥寥幾字像是排山倒海的洶湧波濤,壓得米粟瞬間喘不上氣。

她瞬間覺得自己的委屈和埋怨都那樣的不合時宜,自己的小家子氣是那樣不懂事。

席卷而來的滿是對程確的滿疼,又參雜著諸多不願相信。她從未想象過沒有父親的日子,那是怎樣的一種悲痛呢?

或許,是原本明朗溫柔的世界在那一秒都被死神給殘忍推翻了吧。

沒有說話,轉身一把抱住了程確,抱得緊緊的,將他的頭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十指扣在他的發間,全然保護的姿態,輕聲說了一句,“程確,可以哭的,我陪你。”

少年終於紅了眼眶,在心愛的女孩兒的懷裏,默然哽咽,淚水浸濕了她的肩膀,也讓米粟陷入了深深的自責。

她怨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痛恨自己在最艱難的時刻,沒能陪在他身旁。

但小姑娘不知道的是,這是程確一周以來,唯一一次真真正正發泄悲傷的時刻。知道消息的那一刻,他沒哭,在父親葬禮的那一刻,他沒哭。

在最該哭泣的時候,少年都沒有落淚。

有人說,這是最大的悲哀。

從米粟懷裏抬頭的那一瞬,眼眶深紅,連平日裏的眉心傲骨都落了幾分氣勢,眉眼垂落,也哭紅了米粟的眼。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吧。”偏頭看向米粟,努力想扯出一個微笑。

“笨,不想笑就不要笑。沒有生你的氣,就是好難過,我沒能陪著你,我應該陪著你的。至少,我還能陪你一起哭。”米粟抓起他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雙手交叉,包裹了起來。

“程確,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呢?”思考再三,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所疑。

“手機在車站被偷了,還來不及買新的。”

“噢...那我能不能再抱抱你?”米粟再次向程確張開了雙手,看向他的目光在遠處的橘色日光下映得透亮,像是有一簇小火苗在他的心中燃燒,滾燙又真實。

其實程確知道,小姑娘一股腦的想安慰他。於她而言,擁抱是比親吻更加柔軟的姿態,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能感受對方的柔軟與溫度,能毫無間隙的讓彼此近距離接觸,能帶給彼此最善意的溫暖。

“西米,我還沒有和你說過我爸媽的事吧,聽嗎?”程確揉揉她的腦袋,準備好了訴說的姿態。

“聽啊。”米粟乖巧應和。

遠處鈴聲響起,是上課的訊號,兩人不約而同的選擇了忽視,在操場的角落裏互訴衷腸。

程確在米粟清澈澄明的注視下,緩緩開口,“我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小學的時候,他倆就離婚了。原因很簡單,我爸出軌了,我媽發現後,發了瘋似的要我爸滾出這個家,沒多久兩人就辦了離婚手續,我跟了我媽......”

程確的這個故事,應該是從他7歲的時候開始的。

90年代初,程父是下海歸來的知識分子,程母是紡織廠的一名女工。那時候的雲城,還不像現在這樣發展迅猛,隻是一個頗為熱鬧的市井小鎮罷了。

程母雖是小縣城人家的女兒,但品貌生得很是出挑,也不乏有一些追求者。程母的眼光也不低,自詡容貌俏麗,看不上那些老實忠厚的農村小夥兒,反倒在一次相親上和程父相對了眼。

兩人戀愛數月就聽從了父母的安排,順理成章走入了婚姻的殿堂。兩年後,有了程確這個兒子,程母生他的時候也是遭了一回罪,大出血去鬼門關繞了一趟,幸好去的是雲城的大醫院,才幸免於難。

本來幸福美滿的家庭,在程確七歲那年,分崩離析。

程父在雲城某中學任職,不知何時勾搭上了同校的一個女老師,兩人在餐廳勾肩搭背,舉杯對飲時,被程母逮了個正著。

在餐廳大鬧了一場,女教師抵不過程母的蠻勁,被狠狠扇了兩個耳光,程父也跟著遭了不少罪,向餐廳賠了餐具錢不說,還被程母在大庭廣眾下高罵了幾句“老不羞的”,三十幾歲的年紀,雖不年輕但還氣盛,當眾被自己的老婆羞辱了,程父當下就急了眼,臉紅脖子粗地回了幾句,語氣惡毒,“你看看你自己那個潑婦樣,誰他媽敢娶你。也就是我瞎了眼,當初怎麼沒發現你就是個沒文化的刁婦啊。”

兩人撕破臉的樣子,太難看。

程母趕回家就收拾行李,二話沒說帶著程確回了娘家。

在娘家一住就是大半個月,程確好幾天沒有看見爸爸了,奶聲奶氣的問程母,“媽媽,爸爸還不來接我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