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象過無數種幸福的方式,
但其實隻要有你,就都可以。
——節選自《西米日記》
“爸爸,我今天在幼兒園認識了新的小夥伴,我們一起玩了捉迷藏。”
程父彎下^身子抱起程確,揉揉他的小腦袋,問道:“那確兒今天開心嗎?”
“開心!”蹬著小腳示意程父把他放下,一溜煙就跑到了賣麥芽糖的小攤位那兒,嚷嚷著讓程父給他買。
拗不過兒子,程父乖乖掏錢給程確買了幾塊麥芽糖。程母從小就不讓孩子吃糖,說是會影響牙口。小孩子啊,你越不讓他做什麼,他反倒越愛和你唱反調。
程確愛吃糖的毛病也多是程父給慣的,以前為了一塊牛奶軟糖在程母麵前哭鬧了大半天,也沒起作用,躲在小角落裏獨自抽噎著,程父趁程母洗碗的間隙偷偷給程確塞了小半塊軟糖,說是給他今天幫忙倒垃圾的獎勵。
久而久之,那一顆顆小而甜的糖果也就成了父子倆之間的秘密和默契。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程確不再吃糖了呢?
是“爸爸”這兩字再也沒有從他的嘴裏說出來開始的。
......
在花園的亭子裏坐下,程確閉目冥神,比賽回來後這短短的幾個小時,給了他太大的衝擊,程父重病的消息突如其來,仿佛一根根小針,刺得人心尖疼,壓抑又無力。
又像是上天對他的最後宣判,這個在而立之年犯了錯的男人,終歸還是受到了懲罰,隻是這懲罰未免還是重了些,重到讓曾經受到傷害的人也不忍相信,不願麵對。
命運啊,你是否太過公平。
——
“確兒,確兒,快上來...”程母的呼喊自遠處傳來,帶著急切。
抬眼望去,母親正在二樓窗口急匆匆地對他招手,當下便心生不安。程確抬腳就往二樓病房衝去,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不要,不要...”少年一邊絮叨著,一邊踩上了二樓的最後一級階梯。
程母一把抓住了程確的手,整個人無力得顫抖著,微弱開口,“確兒,老程他...他可能...撐不住了。”
看著一群醫生和護士走進了ICU,程確摻著母親的手暗自用力,即使此刻窗外還是豔陽天,他整個人也仿佛置身冰窖,寒氣從頭頂灌到了腳底。發不出一點聲音,也說不出勸慰程母的話,隻是幹巴巴的等著,等待醫生給出最後判決。
“滴...滴...滴...”程確看著心電圖儀器上那條跳動的曲線,那是程父存活著的證明。多悲哀呀,曾經也是風華正茂,書生意氣,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也隻能夠靠一條曲線來證明存在。
誰也不能對死神說“不”。
最後的急救措施也就短短幾分鍾,醫生從病房出來,摘了口罩,深深地看了這對母子一眼,也隻安慰了一句,“請節哀。”
“滴——”那條曲線,終歸不再跳動了。
程母一個踉蹌墜到了排椅上,嚎啕大哭。
程確的世界仿佛被靜了音,聽不見程母的悲泣,也聽不見護士的勸慰,一切都沉默了。
他仰頭望著天花板,明亮的大燈刺得眼睛生疼,喉間苦澀,難以下咽。
那個和他有著血緣關係的男人,就這樣帶著遺憾走了,走得沒有聲息,走得令人憐憫。
程父的葬禮在兩天後舉行,程母帶著他奔波勞累。程老爺子年事已高,老年喪子已耗費了他太多心神,程母不忍老人家再度操勞,著手操辦了全部事宜。
程確從沒覺得自己會那樣近距離的麵對死亡,直至他站在程父的墓碑前,鞠躬盡孝。
“確兒,叫聲爸爸吧,這是他最後的心願了。”程母走到他身邊,開了口。
看著這幾日一直沉默不語的兒子,程母滿眼心疼,摟著他的肩膀,給予安慰。
程確目光深遠,凝思數秒後,輕啟雙唇,“爸。”許是多日未開口,嗓音很是沙啞,像是粗礫的砂紙磨過桌麵,低沉,嘶啞。
僅僅一字,卻是如此陌生,程老爺子聽見這一句,兩眼生生砸下了淚,這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孫子,也變成了年紀輕輕沒了爸的可憐孩子。
葬禮結束後,程確在老爺子那兒待了兩天,老人家沒了兒子,想看看孫子,也算是個念想。
——
深夜躺在床上,程確閉不上眼,眼底沁了水光。
他恨程父嗎?說不上恨吧,隻是有了無數的責備。小學時候別的孩子都有父親接送,程確卻因為母親上班早早的就學會獨自回家,被自行車撞著摔破了膝蓋也隻能自個兒咬咬牙回家塗藥水。初中時候早已學會了自立,卻又羨慕隔壁小孩兒闖了禍被父親趕出家門,罵罵咧咧的吵鬧聲是在渲染生活。到了高中,已然學會了掩蓋和隱藏,那些年他缺失的父愛,像是一個巨大的創口,留在了程確身上,不會結痂不會消失,但也不再透露出羨慕之意,因為已不再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