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番外四《白虎》(上)(2 / 3)

視頻通話裏他有些發懵,海邊網絡信號很差,微信的畫麵要加載好久,FaceTime索性撥不通,他拔腿往劇組回,一會兒延遲一會兒滿屏幕馬賽克,聲音也呲呲啦啦磨蹭個不停,緊張得差點哭了,李白說哥你別來我們這兒太窮了沒有什麼好玩的,說我每天吃咖喱和油炸食品嘴裏起了好多潰瘍我唇環還發炎過一次腫成東成西就裏的梁朝偉,還說我晚上去廁所再回床上一條腿能多十個蚊子包,如此叨叨了一大堆,然而那人並未折返,甚至已經坐進機艙,靠近舷窗的位置。

照了一臉的陽光,眼仁被照成半透明的,楊剪看著他笑,笑得有些無奈,也有些懶散。

完全就是難得不用上班隨便出門旅行的輕鬆樣子,頸枕都充好氣圍上了。

“你有空嗎?”他截住李白的語無倫次。

“啊?”李白還在發怔。

“孫德爾本斯國家公園,我不知道怎麼走啊,”楊剪無辜地說,“你來接我吧。”

將近兩個月沒有見麵,確切來講是五十六天,李白說的都是事實,他不能保證楊剪來了之後住什麼樣的房子,吃什麼樣的飯,至少劇組裏的條件是沒法和“旅行”一詞搭邊的,連祝炎棠這種大熊貓級別的也吹不上空調,更別提李白屋裏那副常常接觸不良的破電扇。但這也是他要求楊剪下飛機原路返回的全部理由了。我不想讓你來,我不需要見你,他根本說不出來這樣的話,他先前愁天愁地的鬱悶明明一掃而光了,楊剪顯然明白,某種程度上,他很感謝楊剪的堅持。

往達卡走這一路,差不多相當於把孟加拉國斜穿一半,天色漸漸地暗沉下去,隻餘天邊幾抹暗紅,炭塊似的繼續烘烤悶熱的土地,最後,炭也熄滅,整片天空歸於沉寂,滿街的喇叭和腳步還在熱鬧著。李白就一直看著這過程,也一直磕磕絆絆地,被堵在城鎮狹窄泥濘的縫隙之間。

他已經習慣了這個國家擁擠緩慢的生活節奏,楊剪十多個小時的航班,他同樣要把十多個小時花在糟糕的交通上,晃悠這麼久隻想嘔吐,午餐和晚餐都免了。等終於走到了,又會是怎麼樣的,當他站在出口,等待,再看著楊剪向自己走來……李白一路都在設想這情形,他猜測自己會矜持地站在原地,對視之後,楊剪八成會笑,那他也笑,他還要拉過那人的箱子,趁此機會牽一下手。

事實卻完全沒按計劃來走,或者說,是截然相反。李白成功趕在午夜之前到了機場,也按照標牌找到了出口,他想航程順利的話,楊剪現在應該剛剛抵達,落地簽還得再花一到兩個小時,他還有時間去旁邊的衛生間整理一下擠得亂七八糟的自己。

然而才剛朝那方向拐了一步,李白就拐了回來。遠遠地,他看見了,楊剪就在出口,淺藍色襯衫,深灰色直筒運動褲,坐在那個又大又黑的合金行李箱上,下巴抵著拉杆,低頭劃拉著手機。

隨後就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楊剪站起身子,朝李白招手。

又在他飛奔即將撲到身上的時候張開了手臂。

李白一抱住就不想撒手了,他腰後很踏實,有雙手輕輕壓在上麵,他想,去你媽的矜持,數不清多少次了,這樣的擁抱是每次重逢的基本配置。但心裏的顧慮還在,把自己掛在楊剪頸側,李白四處張望著,果然有幾撮當地人大半夜不睡覺,扒在門外的柵欄上參觀這國際出口魚貫的外國人,就跟他當初跟著劇組在此降落時一樣,果然也有幾個戴著白帽子的,目光不太友好地聚焦在他們的方向。

“怎麼了?”楊剪把他從自己身上摘下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這邊好多信教的,”李白蹭蹭自己額頭上搭的手掌,神神秘秘地湊到楊剪耳邊,“劇組裏有人說同性戀在街上會被暴打!”

楊剪笑起來,對那些掃視,他淡淡地看回去,幾秒鍾觀察夠了,他垂下眼看,李白正陰沉地盯著人群裏的某個點,嘴唇也咬上了,似乎已經較起了勁。

“抱一下就是同性戀了?”一隻手拉起箱子,楊剪問。

李白的眼神立刻彈了回來,臉頰紅紅的,慌忙跟上的樣子有點傻,聲音比方才更低:“好像也不是……”

“這樣才是。”楊剪用另一隻手牽起了李白的手。

十指交叉起來,他們從那群人身側經過。

拐彎前李白回頭看了一下,沒人追上來,也沒人朝他們揮拳頭。好吧,哪有什麼可怕的嘛,這簡直是兩個月以來最安全的時刻,李白開心得都要笑出聲了。午夜的空氣濕濕涼涼,指縫卻在楊剪手中焐出了汗,他換了隻手,繞到楊剪左側跟他一塊拉箱子,楊剪也不說話,除了看路就是側目看他,專心致誌地,在機場外的麥當勞點外帶的時候也是如此,直到走到沒有燈光的地方。

“我是倒騰公交車來的,後來又自己走了一段,路上基本沒有紅綠燈,特別堵,”李白的臉更熱了,他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被檢查了一遍,“現在應該隻有人力三輪可坐了,從這兒到片場差不多是從北京到保定那麼遠。”

“我查過了,”楊剪的手機響了兩聲,“沒試試著名的掛票火車?”

“我以前試過,裏麵擠不進,側麵掛不住,車頂我也爬不上去,”李白扯住楊剪的袖子,他意識到自己把楊剪領進了停車場,他心說這邊的停車場怎麼連盞燈都不裝,“哥,導演說至少還有三天才能開機,咱們可以找個地方住一晚,再慢慢往那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