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剪把關心他也當成習慣嗎?
“你可以抽,”李白說,“都是老煙槍了,我聞煙味也不會咳嗽。”
“不想抽。”楊剪說。
“我不信,你坐飛機來的吧,到了才多久就買了打火機。”李白倒回他懷裏,一手輕輕搭上他的胸口。
“沒心情抽,真的,”楊剪的聲音還是淡淡的,“現在和我這樣,誰知道過兩天會不會又發幾條短信,來一句再也不見。”
“……你別挖苦我。”
“那您就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
對哦。
上次是怎麼回事?
李白才不相信楊剪這麼健忘,可是這人這麼執著地在問,那就是真的不懂了。
畢竟他自己都不是很懂自己。
“我當時就覺得,”李白頓了半晌,側耳聽著楊剪的心跳,眼睛也直直盯著自己搭在那顆心髒上的手指,“我當時就覺得,你是個從三層樓翻窗戶下去也不會害怕的人,以前的猶豫都是因為我。暫時地把你關起來,然後你瀟瀟灑灑,幹脆利落地走,好像就是你會做的事……但我又好像不認識你了,看著那扇窗戶我想了很多,就覺得在你身上,造成這些混亂,矛盾,痛苦,全都是我的問題,再留我在你旁邊一點好處都沒有。”
“你覺得我很陌生?”
“嗯,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很陌生。”
“這也是我的感覺,”楊剪卻笑了,很坦然,“一覺睡醒發現自己被關住了,再接著,還上繩子綁,是真沒想到。你十五歲開始我了解你所有事的那種自信,那天全都煙消雲散。”
李白蜷了蜷手指,“我也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幹。你想聽我道歉嗎?”
“隨便聊聊吧,”楊剪搓了一把他的指根,“說點我不知道的。”
“你不知道……比如最近一年多我在幹什麼?”
“你在追殺一個紅麵具。”
“我又不隻幹了這麼一件事,”李白望著楊剪撲在下眼瞼上的睫毛,上麵蓄了一小撮燈光,他自己也被帶得放鬆起來,好像躺在家裏那張許久沒碰的床上,似乎沒什麼好遮掩的了,而等待傾吐的已經有太多,“我存了錢,找偵探買車又花完了,心理谘詢現在也很貴,我看到他們什麼都不想說。但我店裏生意變好了一點,我還看了很多書,很多電影……就在到處跑的路上,還想起很多你以前寫的詩,老寫那種奇怪的場景,把我也弄得奇怪了。”
“奇怪,”楊剪掐他的指甲,“你太謙虛了。”
李白哧哧地笑起來,在楊剪鎖骨上亂彈鋼琴,“你聽聽啊,是不是你的風格。我成天做夢,吃褪黑素也天天睡不好,夢見自己喝大酒把眼睛給喝瞎了,走在街上看人眼珠是白的,牙齒是黑的,太陽五彩斑斕;夢見我上山放牛,牛角頂穿了我的腰,我流進小溪裏麵,水裏就都是漂亮的血絲了;還夢見好大的一片海,漂的全都是藍綠色的鳥的屍體,你站在最大的那隻鳥背上,對我笑了笑,它就飛起來了,”他的聲音越說越輕了,“你在我旁邊我就很少做夢,你不在,就反過來,但看到的全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夢見你就更難了。隻有兩次。”
楊剪沒有說話。
“第二次夢見你……”李白不想因這沉默而氣餒,造成更多的沉默,繼續說道,“是月亮很亮很亮的晚上,天氣很好,夢裏夢外都很亮,然後我像死了一樣躺在一棵皂角樹下,到處都是露水,你爬到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