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又如何?兩驅車,能救他的輪子已經騰空了,自己撞斷的樹把自己砸下了萬丈深淵,這就是天意!紅麵具死了!真的死了,早就死了!
死在他開始動手之前。
所以這一年多以來,他找的都是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
所以真實的仇恨是楊剪一個人背在肩上。
所以,他以為的,自己所有的辛苦,楊剪全都嚐過,甚至早就消化好了,那些慌亂和狼狽都成了遙遠的過去式,如今找來,隻是陪他走一遍曾經的路。
“哈哈哈哈……”李白終於笑出了聲音,也笑出了眼淚。他使勁在臉上擦抹了兩遭,放了拐杖,在崖邊坐下,兩腿垂在空中。
楊剪也坐了,就在他身邊,和他一樣都是稍微往前錯身就會跌落穀底的姿勢。玉人穀。玉人穀。李白知道他在看自己,也知道他在等。
要說什麼呢?
楊剪現在應該是有些忐忑的吧,或者說,百感交集?
“你是喜極而泣麼。”楊剪還給他擦眼淚了,方才摸地有些髒,楊剪用的是手背。
“不是,不是,”李白抓住他的手,濕淋淋的臉蛋貼上手心,“我是在想……”
“在想什麼?”楊剪側臉貼上他唇邊,太溫柔了。
以至於讓李白的眼淚顯得不合時宜。
“每一次,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都不在你身邊。”
把這句話完整地說完李白就徹底模糊了視線,他哭得止也止不住,混著難堪的哭嗝,楊剪並沒有多麼慌張,兩手捧著他的臉,吻了吻他的鼻梁,眼皮貼上他的額頭,隨後閉上了眼。
他的確猜到李白會哭。
哭到口齒不清抽噎不止完全弄濕他的臉都在意料之內。
但李白哭到不能自已之前說的那句話是他從沒想到過的。
楊剪曾以為自己唯一需要的就是自己,走一個圈自然能回到原點,向上爬也一定可以遠離地麵,而對別人,是他們需要他,他欣然接受。滿盤皆錯時他被命運抽了一個又一個巴掌,沒有原點可以重啟,亦無地麵可供降落,實在是累了,不想被任何人需要了,好像總有人在他耳邊提醒:離散和相遇都是注定的,你的徒勞也是注定的一部分,掙紮的確未必不能改變什麼,卻也未必能夠改變。
人是無法對這個世界造成“必然”的。
他讀過那麼多書,最喜歡物理,物理書裏最喜歡的是量子力學,什麼觀察者效應,什麼不確定性原理,他是不是早該放棄用“必然”定義是個世界?
並沒有求誰去理解。
如果李白怪他曾經的缺席,或者緘默,他不會有什麼感覺,他認為往事不可追。
但李白在說什麼啊?
李白在怪自己。
所以事實其實是,在最需要對方的時候,他們都沒有給對方陪伴。
楊剪第一次心甘情願地正視自己的需求,真是不可┆
“楊老師,你哭了嗎?”李白還在問呢,用紅腫的眼睛注視他,用笨拙的、冰涼的手指,撫摸他的眼角。楊剪想,應該沒有,至少感覺不到。他知道自己的麻木,一直都知道,一時半會兒又怎麼改呢。恨很容易但愛太難,所有的痛苦都已經持續了太久,所有的“原本擁有”也都可以離他而去,楊剪無需勉強,也並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