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 邵淇都沒等到喬徹。
她給他打了幾個電話,始終沒有人接, 直至第二天清晨,男孩子聲音沙啞,透有濃濃倦怠:“我沒事。”聽出她口吻裏的關心, 他盡量把語氣放溫和,道:“不知道什麼回來, 你不用擔心我。”
“你好好吃飯,別再餓出毛病來了。”
那邊又低聲囑咐幾句, 放下電話,喬徹心裏湧上陣陣暖意, 他靠在牆上, 耐心等待。
夜晚,徐平山終於醒過來,從重症病房轉到高級病房。他四肢還沒恢複知覺, 但意識已經完全清醒。
張龍和王秘書一直守在他床邊,喬徹忍了好幾次,沒有同他們起正麵衝突, 默默等待。
等他們離開, 病房才安靜下來。
喬徹擺了下手讓護工出去。
進去時, 他下意識整了整衣領, 這才想起自己穿得是夾克衫,根本沒有像西裝領一樣需要整理的地方。對著透明的玻璃窗,他看見了自己倒影, 亂七八糟的頭發和皺巴巴的長褲。他皺起眉,坐到病床旁邊的椅子上,低頭看向病床上的男人。
頭頂白色的冷光灑下來,徐平山摘了氧氣罩,臉色顯得十分蒼白。
徐平山抬起眼,四目相對。
男人雖病重,神色倦怠,目光卻仍舊肅然,沒有絲毫的放鬆。
喬徹有一肚子話想說。
過了許久,他聽見自己僵硬而禮貌的聲音,“抱歉,那件事是我沒有辦好。”
徐平山眸中閃過一絲嫌惡。
喬徹垂下眼瞼,剛好沒有看見。
“我沒有想到她正好撞到他們。”
他語速很慢很慢,語氣倒很平淡,一個字一個字說給徐平山聽。
他沒有特指“她”和“他們”是誰,但徐平山顯然聽得明白。
那時徐平山怕美茵受牽連,一定要讓他們把邵淇趕出A市。張龍做事總是做得太絕,潑油漆玩嫁禍,甚至還想用下作手段威脅她。
喬徹沒辦法,也覺得讓邵淇出去避一避是最好的。
——而最能吸引她的,也就是美茵了。
他找來相似的女孩子,故作照顧憐惜,一路送到榮縣戒毒所,她果然也跟著過去。
見不到人,她必然不會放棄,正好可以乖乖地在那裏呆上幾天,避下風頭。
他完全忽略了胖子他們也在找美茵。
兩人居然還那麼巧合地撞見。
再往後的發展,大大超出他的意料。
看見她往車上撞的那一瞬,他真的是下不去狠心,動搖了。
緊接著,那兩人便被帶走。
他失去了徐平山原本就淺薄的信任。
喬徹想至此,抿緊嘴唇,一時無話。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息湧進他胸腔,他深吸了口氣,覺得病房頂上的燈光有些耀眼。
讓他不自覺想到那一天——明晃晃的車燈下,她猛地躍起,一腳踢了上來,姿態孤勇,神情凜冽。
車上的擋風玻璃顫了顫,仍然是完好的,可他的心,卻隨之崩塌了。
喬徹把凍木的手從夾克衫裏拿出來,看著徐平山。他的目光仍舊帶有溫度,但溫度的背後,卻透出一絲決絕意味。
冷空氣從窗戶的縫隙中鑽進來,拂到他脖頸,病房內溫度更低。
“您有想過今天麼。”
喬徹啞著喉嚨,忽然開口。
“因為錢,對張龍他們那些勾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直到把美茵害成這樣,您才知道收手嗎。”
他言辭鋒利,語氣卻很平和。
喬徹緩緩搖頭,目光有憐憫,“我感激您,也同情美茵,她確實是可憐,但是……”
喬徹忽然說不下去,右手插進發梢。
想到邵淇床頭櫃裏的那張合照,想到那個陌生男孩年輕的臉,想到她和她外婆臉上幸福的笑容。
像是夏日的明媚陽光,真誠的、開心的、發自內心的笑。
現在,他再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那樣的笑。
他知道,她很難受。
“我先前做錯了。”喬徹聲音低沉,“可我不想再錯下去了。”
徐平山的眼珠無聲轉了兩下。
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透他,落在空茫的遠方。
徐平山的目光讓喬徹後背滲出一層薄薄的汗。
他明白,他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從喬徹回國被徐平山安排到Blood工作後,他就不可能再同這件事劃清界限。
無論如何,他都會被牽涉其中。
但現在,喬徹還是決定這麼做。
後果是什麼,他不知道,也暫時不想知道。
喬徹緩緩起身,彎下腰,定定地望著他。
“您好好休息。”
*****
邵淇是在次日清晨接到喬徹電話的,他聲音很疲倦,報了一個陌生的地名。
她不知道他大清早跑那麼遠做什麼,簡單收拾下衣服,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