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河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今天。
高中三年,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清楚自己考得有多爛。
拿到試卷,數學題就沒有幾道能看懂的, 什麼X軸Y軸,函數幾何,他通通不明白;英語閱讀對他來說就是天書, 字母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卻奇奇怪怪;還有語文, 理綜,除了選擇題以外——就是不會, 不會,不會。
他就像是在玩一個運氣遊戲。
蒙、蒙、蒙。
那天考試結束後, 邵河慢悠悠地提溜著鉛筆袋出來——他連書包都懶得帶。
看到外婆站在考場門口焦急等待時, 他微微一愣,這才加快了腳步。
外婆個子矮,佝僂著背, 不知為何穿了件暗紫色旗袍,那旗袍款式很老,像是上世紀末的款式, 襯著銀白的發絲和黝黑臉上的皺眉, 看上去有些滑稽, 又有些可愛。
邵河剛要迎上去, 聽到身後有女生指指點點,“你看那個老婆婆,那麼搞笑。”
“是啊, 穿成那樣,可真逗。”
邵河站定腳步,回過頭,冷冷地睨了她們一眼。
他不容許任何人說他家人的不好。
兩個女生立刻噤了聲,見男生轉回去,臉頰泛紅,又小心翼翼地議論起來。
這次,她們的話題變成了“前麵這個好帥的男生”。
每個學校總有幾個這樣的男生——不愛學習,愛打架,但體育很好,長相英俊,骨子裏還有點兒桀驁不馴,特別迷人。
他會討女孩子歡心,也會讓女孩子傷心。
但還是有大把大把的漂亮女孩子把心捧給他。
邵河就是這樣的人。
外婆看見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我們小河考得怎麼樣啊。”
邵河沒答話,或者說,他不知道該怎麼答。
搭上公交車,他扶著外婆坐下,才笑問:“您今天怎麼穿了旗袍啊?”
“旗開得勝啊。”外婆笑得像個小孩子,“不好看嗎?你考試外婆也沒法幫你什麼,隻能圖個彩頭了。”
“好看。”車上擁擠,邵河單手拉著拉環,高大的身體一擋,把座位圍成一個小空間,防止別人擠到外婆。
“特別好看。”少年稍俯下身,俊郎的眉眼被窗外的陽光鍍了一層金邊,溫和道:“就跟油畫裏畫的人似的。”
外婆咯咯咯地笑了。
回到家,外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好飯。
傍晚,姐姐特意從外地趕了回來,邵河知道她剛入職,工作很忙,所以也沒有抱怨什麼。
少年話不多,但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飯後,邵淇過來問他成績和誌願。
邵河從小就很崇拜姐姐,兩人相差五歲,小時候一直都是邵淇管著他,後來長大了,沒有了那種依賴,但仍是仰慕的,敬愛的。
也是第一次,他向邵淇提出了不想再念書。
也是第一次,兩人爆發了爭吵。
邵淇打心眼裏覺得自己弟弟很聰明,很優秀,隻是有點愛玩,隻要靜下心來,好好學習,考個重點大學是沒有問題的。
他身體也不錯,視力也好,報警校、軍校也都是不錯的選擇。
可她這邊說來說去,邵河隻有一個念頭——不想念了,要掙錢。
邵淇完全不明白。
邵河這個念頭其實已經存在了兩、三年。
從姐姐考入警校的那天起,他就有這個打算。
外婆隻有一份退休金,姐姐念書一直很辛苦,他不想再拖累她。
更何況,他也覺得自己壓根不是讀書那塊料,再這麼念下去也沒什麼意義。
就算他複讀一年,一咬牙,勉勉強強考上了本科,出來還不是一樣。
況且,四年的學費,恐怕真要榨幹她們。
爭吵完後。
邵淇不得不回去工作,邵河閑暇下來,無所事事地在家裏等成績。
也是那個時候,他和班裏一個男生慢慢熟絡起來——
那男生叫鑫子,複讀好幾年了,今年過後家裏也不打算讓他再考,準備進入社會打工,兩人目標差不多,一來二往的,就成了好哥們兒。
後來,也是他介紹邵河去的Blood。
麵試入職都很順利,那時候Blood剛裝修完,正是缺人的時候,經理看見他這樣俊俏年輕的小夥子,眼睛都挪不開。
累是累了點,但薪水多,小費也給得多。
做了大半個月後,高考成績下來,和本科線差了三四十分,邵河也不在乎,繼續工作。
然後,邵河遇見了徐美茵。
再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午夜夢回,輾轉反側,他總是能回想起那一天。
燈光昏暗迷離,影影綽綽落在她臉上。
一種近乎病態的蒼白,纖細如蜻蜓般的身體,酒紅色短發,尖細下頜,哥特式濃妝。
明明很柔弱,卻給人一種倔強的美。
邵河那時管理的是一樓卡座附近,剛收拾完酒瓶和煙灰缸,一抬頭,就看見了這樣特別的美人。
她同學校裏追他的女生不同。
也同這裏的女客人都不同。
就像是一朵甜美到腐爛的花,又像是脆弱卻奢靡的黑色絲絨,隻輕飄飄一個眼神,便誘人至極。
他被引誘了。
一連幾日,絲絨小姐都過來。
陰差陽錯的,二樓缺人,邵河剛好被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