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們從商場出來,丁書景都亦步亦趨的、以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葛言則跟在他身後,大抵怕他會情緒失控,做出某些不當之舉。
好在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我打車把保姆和洪翼送回家時,而來也剛回來。他們倆就站在玄關處,背在一團陰影裏,低聲而焦灼的交談。
“老頭子,我看我是沒多少天可活了”伯母的聲音沒帶哭腔,甚至很平靜。可這是這平靜,更能給人震撼,戳破人心。
“老婆子,別想這些,我們是一樣的病,說不定會是我先死。”
伯母對伯父的安慰並不買賬:“我認識你那年,就覺著你很堅強,我不能再接受你先我而去。所以這次讓我再自私一點,讓我先走吧。”
任他們說得雲淡風輕,聽者的我們任覺字字誅心。
我想二老也不想讓我們聽到這些話,便想暗示保姆先下樓待會兒,原本在我懷裏的洪翼卻不合時宜的醒了。他先是眯著眼睛看了我一眼,甜甜的叫了聲:“阿姨。”
門裏的老人到底是聽到了,眼神相對,我們都很心虛的移開。
我和二老打了招呼,又指指懷裏的洪翼:“我把他送去床上。”
洪翼很粘我,我把他放到床上後,他微睜著眼睛抓住我的胳膊:“阿姨,你可不可以別走?”
想到丁書景,想到二老,想到洪翼簡短卻不太平的生活,我的心就軟了:“小翼很喜歡我嗎?”
他點點頭。
“有多喜歡呀?”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就像喜歡媽媽那樣。”
我的心到底是一酸,他可能連媽媽具體是什麼都沒理解清楚,卻能說出這句話,這從側麵說明他真的很缺愛。
我把他被汗弄濕的劉海往額頭上拂了拂:“那你想和我住在一起嗎?”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想呀,你要過來嗎?”
過來,自然是指搬進這裏。他剛會說話,又受了那麼大的刺激,能表達成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止一次在心裏默念阿彌陀佛。
我想了想,盡量有溫和無刺激又通俗易懂的語言說:“阿姨也有家人要照顧,所以搬來這裏不方便,但你可以去我家裏,我也會抽空帶你來看外公外婆。”
他似乎對我有很大的信任,脆生生的說好。說著就要下床,說要收拾玩具帶去我家。
這番殷勤,又讓我滋生出心酸。
我連忙攔下他:“你先睡,阿姨家現在沒有床,也還沒有和外公外婆商量,等我布置妥當就來接你。”
他拉住我的手更用力了:“阿姨,你是不是在騙我?就像我曾經的爸爸媽媽一樣?”
我揉揉眼睛,俯身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溫聲細語:“自然不是騙你,你和阿姨見過好多次了,你覺得阿姨會騙你嗎?”
他猶豫了會兒,到底還是搖頭。
“那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你先睡覺,阿姨過兩天就來。”
一番安撫,加上他困意正濃,到底還是睡著了。我輕關上門走出去,趁著窗外、陰鬱天氣透進來的光,看到剛才被洪翼抓住的胳膊,竟然留下幾個指甲印來。
想來小家夥定是有十足的不安全感,才會抓出這麼明顯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