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正廳內:酒壇傾空,珍饈已盡。
在這頓壓驚酒喝完之後,劉伶興致大好紅光滿麵而陸道源卻顯得已經有些不勝酒力。天葵一見便知會了劉伶一聲,劉伶見後也隻好起身告辭。陸道源則似有所思,笑著讓兩人留步,請入後堂說話。兩人聽後笑著答應,於是陸道源就命丫鬟進來撤去酒席,引兩人入了內堂,沈富和水管家應命退了出去。
沈富與水管家的屋子相距不遠,於是同路而行。越過芳草,踏著曲徑,一開始兩人雖然都沒說話,但等到繞過花壇,進入竹林之後,沈富觀望四下一眼後便緊追了幾步拉住了水管家:“水管家慢走,你覺得老爺帶回來的這兩人怎麼樣?”
水管家聽後便衝著沈富一愣:“什麼怎麼樣?”
沈富見後就單刀直入的把話挑明了:“你難道不覺得這倆人有些奇怪嗎?”
“奇怪,哪裏奇怪了?”水管家索性停下了腳步望著沈富問道。
沈富見後便環顧四下一眼後便低聲對他說:“您是陸府的老管家了,閱人無數,難道就一點也不覺得這兩人有些奇怪麼?”
水管家聽後心中暗笑一陣:哼哼,自從你沈富來到我們陸府之後,老爺對你日加器重卻冷落了我這個跟了他四十年的老管家。平日裏的一些大事都交給你辦了,咱雖然落了個清閑,卻遭到下人們非議。名義上你我同是陸府管家,可別人背地裏就會嚼舌頭了:說什麼沈管家精明能幹早晚要接手管理陸家產業,老管家年紀大了容易犯糊塗,如今就連老爺也都不見用他了,遲早要失勢的。起先水管家對這些傳言都可以置之不理,但是人言可畏,日子久了就從心裏感覺到不舒服,雖然自己的年紀是比沈富大了一些,也許還不止一些。可他的心總是一門心思的奔著幫助陸道源打理好陸府這個諾大的家業去的,一直以來都是兢兢業業,這麼多年下來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想想沈富沒來陸府之前自己還不是一個人將府上的生意打理的有聲有色的,現在來一個比自己年輕力壯的別人就以為他能取代自己在陸府的位置?不是他自己誇口,也無需別人褒貶,自己在陸府這麼些年所作的事情一件件的都數不出來了,隻有老爺那應該是一筆筆的都記在他的腦子裏。老爺的脾性他最清楚不過了,行事力求謹慎踏實,是個念舊的主。這些後生和他比起來,連老爺的脾氣都揣摩不定,就顯得嫩了些。怎麼,現在也有了不敢跟老爺說的話,隻好來跟他這個糟老頭子說了……?”
“水管家,水管家?!”沈富的幾聲近呼打斷了水管家的想法,水管家楞一下之後才回過神來:“唉,沈管家,聽我這個糟老頭子一句話,老爺認準的事情準不會隨便跑譜的,你就別費那些個閑心思了。現在老爺待那兩個人像貴賓一樣,老爺如今對他們的信任甚至超過了你我,我們眼下即使有什麼什麼想法告訴他他也未必相信啊!”
沈富聽後歎息著點點頭:“老管家說的不錯,隻是在下想問問你的意思,以你的經驗看來,這兩個人有可疑的地方麼?”
“嗬嗬,有啊!隻要是陌生人,都有可疑的地方。這叫‘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隻是現在我們懷疑歸懷疑,如果想要把這話說給老爺聽老爺未必肯聽啊……”水管家輕歎一句說。
沈富聽後便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後終於抬頭盯著水管家說:“老管家,您是有見識的人,瞧人的功夫那在下是萬萬不能及的。您不妨說說這兩人的可疑之處,看看在下能否與您想到一塊去。”
水管家聽後慢慢的踱開了幾步,手把著竹林裏的一根墨竹摘下一片竹葉來笑著走過來遞到了沈富的手上,笑望著他不再說話。
沈富接過那片竹葉靜靜的看了半天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再看了一眼水管家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他:“老管家,您這是……?”
水管家望著他止住微笑手指著那片竹葉正色道:“你手裏拿的竹葉子是什麼顏色的?”
沈富聽後無聊的輕笑一聲:“唉,這還用問嗎,自然是綠色的啊。”
水管家聽後笑著點點頭,之後自己上前擋住了身後的那道亮光,接著問起了相同的問題。沈富見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後低頭再看那片葉子得顏色時就發覺已經看不清楚了。眼下夜色正濃,沈富卻還沒有明白過來。
水管家見後就大笑著說:“明明是綠色的葉子,為什麼會有不同的顏色?因為你的腦子裏一直留著一個印象---‘竹葉,那就是綠色的。’這句話是不錯,可是在不同的環境下你就該知道它的答案不止一種。剛才我用身子擋住了身後的那道光線,你便什麼也看不清了。黑夜裏,你見到的竹葉那就是黑色的。這就叫做變通啊!”
沈富聽後恍然大悟,細細一想之後不住的點頭稱是,但馬上便皺起了眉頭:“老管家,那您是怎麼看這事的呢?”
“老爺怎麼看咱就怎麼看,現在不說是因為說了老爺也未必相信,即使我也覺得這兩人來路不明但向著老爺的顏麵我也隻能做出招待貴賓的樣子;隻要耐心等段時日,等到老爺自己都開始懷疑他們的時候,我們就能說了,而且這個時候說出來老爺也比較容易接受。”水管家緩緩的說。
沈富聽後頓時愣住,但心底裏卻不由得他不佩服。這水管家一直以來自己都認為他隻是一個垂垂老矣的人,掛著虛名但卻沒有什麼太大的建樹,誰想著老頭心中的城府深不可測啊……回想他以前待他不鹹不淡的樣子,自己都有些慚愧和後怕:慚愧的自己對外老成持重內心卻輕浮自傲;後怕的就是這老頭的想法遠比自己深的多。看來這經驗也是一種莫大的財富啊!
沈富不覺然間已經感到後背起了一絲絲的冷氣,順著脊梁骨一直躥到脖頸上,但臉上依然表現出淡淡的笑意:“水管家,您老說的有理呀!……哦,對了,令郎說了那兩人是妖怪,我想我們還是要留心啊,不管他們是與否,我們似乎都應該有所防備。縣令的千金已經丟失了一個多月了,這不另一個魯大戶家的二小姐也跟著失蹤了,兩人到現在還沒有找回來,聽說縣太爺的夫人已經病倒了。最近世道不太平啊……”
水管家聽後笑著點點頭:“有勞沈管家提醒,我明天就派人暗中盯著他們倆。你說的是啊,這般爭殺混亂的年月裏,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能保住性命已經是萬福了啊!”
沈富聽後馬上說:“水管家有心了。正因為這樣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建議老爺和官府合作,如果把我們陸家的生意和官府開支結合起來的話,我們的貨物保證了銷路,必要時候還能讓他們派兵護送,如此以後押送貨物就省去了很多麻煩,甚至山賊也不敢打我們的主意了……那樣既能保證我們貨運暢通,還能保證陸府的安定繁榮。豈非一舉兩得?”
“住口!”水管家的一聲怒吼打斷了沈富的話:“你也是有行商才能的人,怎麼就忘了那千百年來立下的老規矩,我們這行是萬萬不能和官府打交道的!看看現在的朝廷已經成什麼樣了,他們的衙門還能信得過麼?而且話說回來,你跟著老爺也有十幾年了吧,怎麼他的脾性你還摸不透麼?陸府能有今天除了大家的努力之外那就是老爺時時都不忘和官府劃清界限,我們商人怎麼可能和官府扯上關係,那就是自取滅亡。眼下時局都摸不準,你怎麼敢有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