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遠棠沒有心情吃飯,直奔主題,“媽,我想問你一件事。”
宋曉儷看了他眼,“什麼事?”
宋遠棠問,“當年你是不是找過賀尹遲的母親,還去人家單位鬧,謊說他騷擾我?”
聽他提起這件事,宋曉儷露出不悅的麵容,“你又提那個姓賀的幹嘛?”
“到底有沒有這件事?”宋遠棠也著急起來。他太想知道真相,盡管他心裏已經隱隱拚湊出來了一個真相。
“有是有。”
宋曉儷很幹脆的坦白,反正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兒子就算對姓賀的再念念不忘,還能怎麼樣麼?
於是她說,“不過我說的又不是假的,那個賀尹遲騷擾你不對嗎?!還有他媽,一個高中老師,把孩子教成這樣,還來騷擾別人家孩子,還不準我說嗎?”
“他沒有!您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宋遠棠氣得臉紅,生氣又憤怒,反駁道,“他從來沒有騷擾過我,都是我自願的。”
“是我自願跟他走在一起的,你對他有偏見,才這樣誤會他!”
宋曉儷忽然激動起來,“是,我是對他有偏見,可那又怎樣?我總不能看著我兒子的前途被他耽誤啊!”
宋遠棠緊握著拳頭,額角有汗,緩緩開口,“這是我自己選的路,要說耽誤,也是我自己耽誤自己的前途,跟他沒有關係。”
良久,宋曉儷都沒有說話,在兒子離開的這幾個月裏,她好像看透了一些事情,也好像更加看不透了。心從頑固到慌亂,再到回顧這二十多年,她忽然懂得了宋遠棠的叛逆從何而來。
隻有被困在高牆裏的孩子渴望外麵的世界,而那些自由的、在外飛翔已久的鳥兒,才真正眷戀著家。
是她錯了麼?
“媽,”宋遠棠坐下來,捂著臉輕聲說,“你說尹遲的母親把他教成了個同性戀,您自己的兒子又何嚐不是呢?”
他的語氣縹緲輕柔,終於把這麼多年的心事吐露出來,比想象中更加風輕雲淡。
宋曉儷震驚地回頭看向他,她終於明白了抓不住的一絲牽連,明白為什麼宋遠棠忽然提起這件事,還總是為賀家辯解。
“你、你……你交往的那個男人……”
宋遠棠點點頭,“嗯,他就是尹遲,你說的那個‘騷擾’我的人。”
宋曉儷呆立在原地許久,任何話語都描述不出來她臉上的震驚。
“你可能不知道,他母親……因為當年的事受了刺激,之後精神就出現了問題,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宋遠棠說,“這些年,你心裏過得真的踏實嗎?”
宋曉儷扶住一邊的桌子,才堪堪站得住。
不踏實,她心裏從來都沒有踏實過。
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賀尹遲對自己兒子的心思,幾乎每晚送他到樓下,回家後又打電話,一聊就是很久,盡管有時候隻是講講數學題,聊一些無關緊要的話,但她把電話給宋遠棠的那一刻,兒子臉上的欣喜幾乎是要溢出來,瞞不過她的。
宋曉儷震驚又憤怒,每一個發現自己孩子早戀的母親或許都是這個反應,何況曖昧對象還是個男生。
所以她隻能一邊斷絕他們的聯係,一邊安慰說服自己,是對方騷擾小棠,小棠不願意的。
這樣的謊言每天都在腦海裏進行,時間久了,連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心安理得地騙著自己。
最終宋遠棠沒有留下來吃飯,他拿了一些生活用品,之後便離開了,宋曉儷沒有送他,在房間裏沒有出來。
宋遠棠回到家,家裏沒有人回來的痕跡,客廳還是空蕩蕩的。
他等了一下午,賀尹遲卻沒有回來,宋遠棠這才恍惚想起賀靈珊的話,她把東西幫賀尹遲拿走了,人自然是不會回來了。
這裏離賀母住的醫院遠,這段時間估計賀尹遲不是住在醫院看護,就是住在家裏,工作那邊最近也忙得發昏,除非拿一些緊要的東西,近期應該不會再回來。
盡管兩人打過幾次電話,但每次都是匆匆說幾句就掛了,掛電話的時候,宋遠棠心裏的期待一次次落空,即使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在期待什麼。
賀尹遲已經很累,他不想再去添亂。
可是一碼歸一碼,宋遠棠還是很想當麵跟他說清楚,比如,那句遲來了很多年的道歉。
他迫不及待要為自己和宋曉儷犯下的罪行贖罪。
因為這件事,晚上已經難以安眠的宋遠棠失眠得更加深,白天賀靈珊的話跟宋曉儷的臉不停交錯出現,折磨得他心裏發慌。
他無數次想要自救,想拋開依賴成/癮的藥物,卻在一次次難眠中妥協。
他很想賀尹遲,他愛的人,也是唯一能依靠的人。
而這個人,不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