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震撼?那該讓你看看何為真震撼。”
眼見花子簫把手伸到後頸處,作勢要揭下自己的皮,羲嵐道:“別,別。我開玩笑的。你適才說逸疏難過得很,何解?”
“他被魔族封印起來了,現在飽受折磨。”
“魔族的封印?”羲嵐驚訝道,“那以我們的力量,很可能救他不出。”
“任何封印都有脫卯之時。明年正月天狼星移位,封印南方空虛,可以乘虛而入。”
羲嵐喜道:“子簫你可真厲害,這都被你發現了。”
“你先別急著高興。我得先告知你一聲,現在的逸疏已經不是當初的逸疏了。”
羲嵐沉默片刻:“我知道。”
“那就行。我們先耐心等到明年。”
“好。不過我不理解,魔族為何要封印逸疏?因為他妨礙魔界的滅唐大計?”
“這是部分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殺了很多魔族,被紫修看上了,但寧死不屈,紫修一氣之下,下令將他封印了。”
羲嵐儼然道:“原來紫修有這種癖好。”
河泰道:“北落仙子你別鬧了行麼,你明明知道大魔頭是惜才如周公。”
花子簫道:“雨神郎君一語中的。撇開誅神如麻這些事跡不談,紫修是個全能之才,舌燦蓮花,精通用人之道,胤澤神尊都被他招攬墮落為魔過,逸疏能扛到他來硬的,還真是因為逸疏脾氣倔。”
“其實,還有個原因。逸疏在九天六界中最反感的人就是紫修。”
“為何?”
“他曾跟我說過很多紫修招人厭的點,其中一個是用情不專,玩弄了昭華姬。”
河泰道:“神魔結合確實天地不容,但不是相傳昭華姬是大魔頭明媒正娶的妻麼,談不上玩弄罷。再說,逸疏討厭人家用情不專,然後自己納了個妾?大魔頭可沒納妾。”
羲嵐道:“以我對逸疏的了解,他自打臉以後,很可能會更討厭紫修。”
河泰道:“……”
花子簫道:“……”
太子繼位並未能為大唐帶來喜訊,安史軍爪牙持續向大唐四麵八方擴張。安慶緒設尹子奇為大燕河南節度使,領兵攻打河南城鎮,以電光石火之速,把河南掃蕩了個遍。至至德二年元月,除了軍事要地睢陽,所有城鎮全部淪陷。唐河南節度使張巡領三千兵到睢陽與太守會師,以幾千人抵禦尹子奇的十三萬大軍全力攻擊,堪稱以卵擊石。但他們都知道,若睢陽也淪陷,叛軍打入江淮財賦之地,大唐的命數便可以畫個鴨蛋了。
逸疏的封印薄弱之處,剛好在睢陽南麵。羲嵐騎馬趕到之時,隻見城外河水流血千裏,浮屍萬人,腥味熏天,熏得她險些暈過去。城外的尹子奇大軍駕著衝車轟隆隆往前撞,城上的張巡指揮士卒不斷往下扔投石、放飛箭。叛軍死了一片又一片,後麵的士兵踩著前麵的屍體再度殺上去。喊殺聲、哀號聲連成片,兩邊軍隊殺紅了眼,居然沒什麼人看見羲嵐偷偷溜到睢陽南門外。南門外是前些日子的修羅場,門前一堆屍骨。花子簫站在死人中央,守著一道由地麵射出旋轉的金光,似已等候多時。見羲嵐小心翼翼地避開屍體踩過來,花子簫給了她一把刀:“這個結界能對神仙妖鬼造成重創,唯獨未對凡人設防,也算是魔族輕敵罷。你記得用這個斬去修羅金蘭的束縛。”
羲嵐接過那把寶刀,看見那金光結界下方剛好有個死人,吞了口唾沫,閉著眼踩下去,但腳還沒碰到屍體,整個人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走。再度進入的世界陰冷幽暗,一條箭一般的長徑猶如黃泉,鋪滿白骨與鮮血,直通向一個不知名的地方。她打了個哆嗦,順著這條路往前走。
走著走著,路上的鮮血與白骨越來越少,反倒逐漸被金色的蘭花代替。在道路盡頭,千萬修羅金蘭盛放之處,有一個人被枷鎖禁錮,雙手張開,與身體拉成十字,頭卻沉沉地勾著,長發也倦怠地垂下,發尾因異界空氣輕微懸動。羲嵐心中一凜,朝他飛奔而去:“逸疏!!”
聽見熟悉的聲音,逸疏緩緩抬頭,卻連露出意外眼神的力氣都無,隻是嘴角勾了勾。他每有一點細微動作,那些纏住他的藤條便會收緊,源源不斷地榨取他的仙力,四周金蘭因此變得更加奪目。羲嵐用子簫給的刀斬斷他身上的藤條。解開束縛,他滑落在地。見他嘴唇蒼白,渾身上下都是幹涸的血跡,羲嵐難過得快哭出來了,捧著他的臉道:“逸疏,你保持清醒,我這便馱你出去。”
他雙目空洞,碧色的眸子也暗淡無光:“逸疏是個負心人,不配得到夫人的癡心。而我更隻是負心人的影子,是夫人用千丈幻毫繪製的一幅畫……夫人為何要這樣傻,如此費心來尋我……”
羲嵐用力搖頭:“我知道你不曾負心。一切都是誤會,讓我們錯過了那麼多年。”
“誤會又如何,錯了便是錯了。是我背叛你,是我讓你守活寡直到一生終結。即便你原諒我,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我也有錯啊。當年你當上仙尊,是我太幼稚,又太顧及自己那點尊嚴,跟你瞎說什麼我想嫁給子簫。我若不這樣講,即便你忘記了一切,也不會鬧到最後的局麵。而且,你看,都是因為我,你才會變成如今這樣……若不是為了救我……”想到逸疏的壽命與仙元,羲嵐心酸得幾乎說不下去,“不說了,我們扯平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