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承拎著領帶一臉苦相,聞螢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他沒轍,係好了出門。
路兩旁的梧桐樹剔得精光,天空被交錯的枝椏分割,淩亂的雲朵從中穿過。
迎麵一團冷風吹歪了林迦雯的帽子,林謹承幫她戴好,撓她邊笑邊求饒。
聞螢在後麵追著喊:“你就放過她吧,跑出汗了吹風容易著涼。”
三個人吵吵鬧鬧地坐上車,聞螢忙不迭幫女兒擦汗,林迦雯嚷著口渴,她又趕緊在包裏翻水壺。
潘蘊慈住在郊區的半山別墅,開車過去需要將近四十分鍾。
途中林迦雯坐在安全椅上睡著了,聞螢坐到副駕去,低聲和林謹承說工作的事。
鴻海這些年勢頭強勁,董事會對她的業績十分認可,但她想嚐試些別的。
說到底,她不是鴻海的主人,考慮更多的是酒店的盈利與擴張,尋找開發商談合同。
林謹承當初在各地購入的住宅,用了聞螢的名字,如今樓市連連看漲,她預備悉數拋出,外加這些年做的一點投資,算下來應該夠。
聞螢計劃做奉行小而美的精致奢華酒店——房價高昂,但裝修設計無一般高檔酒店的浮誇,講究的是把細節做到極致。
她已經考察了幾處地點,進入準備階段。
林謹承哼笑:“你都這麼有主意,是不是就沒我的事了?”
“哪有。”聞螢笑著撩起耳畔滑落的長發,“我會說服各大股東和董事會,把鴻海交給你,那是你的。”
他怔了怔,手肘搭上一邊的窗框,片刻又放下,盯著前方的路說:“你就不擔心我……”
“你不會的。”聞螢偏頭看他,斬釘截鐵地說,“你也休息夠了,過完年就回酒店報到吧,除非你拉不下麵子。”
林謹承沉默著,直到駛入山道,才笑起來:“我別的本事沒有,臉皮倒是夠厚。”
“臭美。”聞螢笑著坐直。
潘蘊慈早就在大門外等他們,旁邊還陪著周遇蝶,她如今是聞螢的秘書。
林迦雯下了車,即刻變身全場焦點,張開小胳膊讓奶奶抱了抱,又讓周遇蝶抱住,一口一個“小阿姨”,叫得無比親熱。
周遇蝶化了淡妝,想親林迦雯的時候被林謹承攔住,他不滿地斥聲:“別在迦雯臉上留印子。”
“大哥哥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哦不,就沒有可愛的時候。”
“你可愛嗎?”
“我當然了,沒看迦雯那麼喜歡我?”
林謹承搖頭,轉身對聞螢說:“我真不明白,她謎一樣的自信從哪來的,插雙翅膀就覺得自己要走維密秀了。”
林迦雯在一旁靜靜地聽,她膚色濃白,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忽然接過林謹承的話茬:“我第二喜歡爸爸!”
所有人愣住。
“第一是媽媽,第二是爸爸,第三是奶奶和叔叔。”她察覺自己還在周遇蝶懷裏,羞赧地低下頭,“然後……才是小阿姨……但是我可以親小阿姨!”
她說著,捧住周遇蝶的臉頰親一口。
周遇蝶拿她沒辦法,無奈地笑著,捏捏林迦雯的小臉蛋說:“行吧,爭不過你們家裏人。”
潘蘊慈吩咐了傭人,這才急急忙忙走來,裹緊身上的披肩,看到林謹承那條誇張的領帶,大驚失色:“怎麼挑那麼難看的領帶?能見人嗎?”
沒等他解釋,林迦雯板起臉,奶聲奶氣地說:“是我給爸爸拿的。我覺得爸爸好看,什麼領帶都好看。”
潘蘊慈頭發綰得一絲不亂,精致的妝容無可挑剔,聞聲一愣,繼而衝林謹承大笑:“這是誇你能駕馭多種風格。”
進屋的時候,潘蘊慈說起膝下那對高中就去國外讀書的龍鳳胎,如今升到大二,一個讀法律,一個讀金融,等過年的時候回來,一家人再聚聚。
林謹承沒什麼表情地應著,脖子被懷裏的林迦雯摟住。
他有些恍惚。
究竟什麼時候起,身邊多出那麼多人?
溫暖的細枝末節微升血液的溫度,浮動在盈滿笑語的氣息間。
回過神,林謹承抿笑,既然林迦雯這麼向著他,那就把聞螢分她一點好了,就一點。
並且今天晚上要給她講一個故事,有隻螢火蟲的光曾穿透所有迷茫潮濕的霧,照亮行走深淵邊緣的旅人。
他最終沒有墜落,也沒有變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