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新聞裏, 一隻海豹被海洋風向標掛住了腳蹼溺水而亡。
據海洋環保人士介紹,它很可能幼時就被纏住身體,隨著成長,物品深深嵌入肌膚。
無法掙脫, 便在痛苦中緩慢地死去。
夢中林謹承變成了那隻海豹, 目睹自己的溺斃, 蹬著腿醒來。
外麵還在下雨, 隱隱發白的天光穿透薄簾,映亮靠窗的區域,床的另一邊仍湮沒在黑暗中。
意識慢一拍抵達。
林謹承想起今天是周日, 要帶林迦雯去奶奶家。
出獄後, 他恢複了半年。
穩定作息、健身、認路, 和女兒培養感情。
真神奇,他竟然成為孩子爸爸!
半握起的拳頭傳來掰開手指的動靜,林謹承轉頭看去, 與聞螢視線相碰。
她驚訝:“醒那麼早?”
“你不也是?”
“迦雯想喝雜糧粥, 我忘記定時預約。”聞螢說著坐起身。
等她從廚房忙碌回來, 已是清晨五點多, 兩個人都沒了睡意。
深冬的空氣陰冷入骨, 聞螢鑽進被子,說著“哎你知道嗎?迦雯剛讀幼兒園的時候超級親我”靠過來。
被窩裏的大部分熱量來自於林謹承,像盆正在燃燒的炭爐。
他睡覺時不穿衣服, 身體一側很快感受到貼上來的溫涼。
她的手輕柔地搭在胸口, 臉湊得很近, 呼吸吹彈到他的頸間。
聞螢在認真幫他填補遺漏的往事,而他非常想做點別的。
她的發絲在視野一角糾纏,林謹承心裏壓著燥火,決定先忍忍,啞著嗓子問:“……是嗎?”
“在家裏一看到我就要抱,一抱起來又親又笑。我帶她下樓玩,才分開兩分鍾就大喊著媽媽跑過來。”
“哦。”
“無時無刻都想掛在我身上,恨不得我肚子長個口袋,動不動就說‘我最喜歡媽媽了’、‘媽媽最好了’,聽不得別人說我一句不是,會非常生氣地連吼帶跳‘不許你說我媽媽壞話’,即使那根本不算壞話。”
“……嗯。”
“全身心依賴我,無比強烈地需要我,沒原則地把我放第一位,活了三十年我從沒被人這麼愛過。”
“……”
“可我不記得我小時候對趙姝萍是不是也這樣,說不定真的有。”
林謹承不說話,盯著一點點清晰的窗框,想起夢裏的那隻海豹。
聞螢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她將來大概也會忘了,我能感受到的就這麼幾年。”
林謹承說:“你和你媽媽不一樣。”
“但她以後會把愛分給別的人,還有愛好和誌向,所以我現在每一天都恨不能掰成幾瓣來過。”
他翻過身,張開手臂將她攏在懷裏,對她說的話產生一些微妙的情緒,像是嫉妒,“那我怎麼辦?”
什麼叫“我怎麼辦”?
聞螢錯愕地看他。
臉的棱角分明,狹眸斂著驕矜的脾性,目光卻溫柔無匹。
輕抿的唇,唇畔的笑,像窗外低垂的鴿灰色天空一般繚繞地,讓人深陷地引誘。
她從第一次看到,就不可自拔地愛上這張臉。
學不會回頭地一路狂奔至今,居然和他有了小孩!
恍惚間,聞螢的大腦走馬燈一樣畫麵飛轉,像把書本翻開其中的某一頁,周圍景物消退,高中學校的場景迅速歸位。
他們還穿著校服……
“媽媽,我聞到香味了。”林迦雯揉著惺忪睡眼,一邊打著哈欠走來,“米粥的味道。”
床鋪上的兩人愣住。
聞螢一把推開林謹承,匆匆掩上睡衣,下床抱起林迦雯,哄著“對呀,媽媽煮的可香可香了”走出去。
關門時不忘朝他飛個“不許賴床”的眼風。
林謹承泄氣地躺倒,在被子裏大字擺開,沮喪地想林迦雯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不再和他搶聞螢。
明明他同樣全身心依賴,無比強烈地需要,沒原則地放第一位。
可惜對手變成親生女兒,這一次他真是毫無勝算。
*
臨出門時林迦雯翻出一條領帶,非要林謹承係上——高飽和度的大紅色,綴以大寬橙色斜紋,顏色喧鬧得近乎搞笑。
這是他什麼都不穿的時候,單獨係來增添情.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