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鹿萍出事,她說什麼也不同意母親出院,生怕下一場搶救不及時,就永遠地失去了母親。
母親是她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掛,她不能讓母親離開自己。
“呦呦,讓我出院吧,”鹿萍輕聲說,“住院很貴的,我們沒有那麼多的錢,回家吧。”
“不行不行,”鹿呦呦搖頭,“我們住的地方交通太不方便了,離醫院也遠,我怕——媽,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好好呆在醫院,好好活著。”
為了便宜,鹿呦呦母女租住的地方很偏僻,甚至有一段路連水泥都沒有抹,上次救護車去的時候剛好趕上暴雨天氣,車輪子陷在淤泥裏差點出不來。
也不是沒有考慮過手術,隻不過這種開創性治療方法,鹿呦呦一想到開刀流血就覺得生命在漸漸消亡。
她對這些東西有著本能的懼怕,鹿萍和鹿呦呦的想法差不多,隻希望能夠保守地物理治療。
可是,這樣慢慢地拖著,遲早會把整個家都耗空。
鹿萍也知道這樣拖著不是辦法,但是鹿呦呦不願意讓她放棄,她們相依為命將近二十年,人類特有的軟弱性在這件事上彰顯得淋漓盡致。
“你怎麼眼睛有點紅,”鹿萍看到她紅得不自然的眼眶,擔心地問道,“來醫院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什麼……”她的腦海中突然閃現過顧盼升的眼睛,說出來的話都有些磕磕絆絆,“真的沒什麼,就是……就是跟同學一起拍了一下學校正門的日景,要剪紀錄片,老師布置的任務。”
“男同學?”
“嗯……”鹿呦呦下意識肯定了一下,然後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迅速解釋道,“不過沒有那方麵的原因啦,媽你別多想,就是、就是普通同學而已。”
她現在就像有了什麼後遺症似的,就算麵對著鹿萍,也忍不住解釋。
“你急什麼,有喜歡的男生是好事呀,”鹿萍笑著抬起她的手,“手釧挺好看的,也是同學送的嗎?”
“不是呀,這個不是,”看到那串紅色的碧璽,鹿呦呦才難得靜下心來,“這是靈靈送我的生日禮物,前幾天不是我生日麼。”
“看起來挺貴的,多不好意思啊。”
“一開始不想收的,但是靈靈有些不高興,我就收下了,”鹿呦呦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她家庭條件蠻好的,既然準備了送給我,應該是她的經濟能力能承受的吧。”
女人帶著病氣的眼眸微眯,質疑地盯著那串手釧,但是卻沒有再問她。
這塊紅色的碧璽石她有些印象,那個價位怎麼可能是顧靈耶承擔得起的,她是名媛千金,但卻不是顧氏的掌權人,這麼貴重的東西,可能自己都沒有幾個。
隻不過,鹿呦呦太過年輕,在年輕女孩的認知中,六位數的首飾和八位數的首飾,都是一樣的——反正都是窮盡一生也買不起的東西。
“跟媽說說,今天和你分在一組的男生叫什麼?長得什麼樣子好不好?”
“媽……!”
“我每天都呆在醫院,就想聽你說說學校的事情,好解悶啊。”
“好吧,”鹿呦呦點頭,“他叫梁宇堂,跟我不是一個係的,上校選修的大課認識的一個男生,很巧又分到一個組了……”
……
聽到女兒的形容後,鹿萍的心才漸漸放了下來。
“聽起來是個挺不錯的男生,如果跟你同屆的話,就是比你大兩歲,蠻合適的,”鹿萍點了點頭,“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啊,找個普通踏實一點的男生才好。”
“媽,我真的沒那個意思啊,而且人家也沒這麼想吧,都在醫院了還有心情亂點鴛鴦譜,”鹿呦呦有些哭笑不得,“我現在就想讓您健健康康的。”
“那你自己看著來吧,不過有件事,你一定要記住。”
“什麼?”
“靈靈是個好孩子,對你很好,但是她身邊的男生或男人你一定要離著遠一點。”
“……。”鹿呦呦沒說話,她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和靈靈一樣家世背景的男人,你愛不起,記住媽的話了嗎?”
“……記住了。”
鹿呦呦看到鹿萍打了個哈欠,就扶著她躺了會去,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愛不起。
母親說出來的這三個字一直都在鹿呦呦的腦海中回響。
豈止是愛不起,就連見麵的時候,她都覺得害怕。
但是這份聯係又不是她想割斷就能割斷的。
與此同時,在北京最金貴的地皮上佇立著的某棟寫字樓頂層,男人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握著玻璃杯的手指關節泛著白,被子裏淺褐色的龍舌蘭微微晃動。
他戴著製作精密的藍牙耳機,醫院中那對母女的對話清晰地傳入男人的耳中。
涼薄的桃花眼透過落地窗看著漸漸下落的夕陽,遠山一樣的雙眉微蹙,似乎在醞釀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