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過後,接著是十二月,寒意開始肆無忌憚地侵襲這個城市。
秦平穿起風衣,走在路上的時候,衣角隨風飄揚,很好看。朝安的裹的像一個熊貓,頭上帶著厚厚的絨帽,一蹦一蹦的走在我前麵。我穿著從我南方城市裏帶來的禦寒的衣物,但毫無用處,我雙腳發凍,手上幸好帶著朝安送的手套。秦平依然每天早上第一個到達學校,天台上依然有他的琴音奏響,直到冬天裏的第一場雪。雪花落在他的琴弦上,陽光下融化後一閃一閃的。秦平手指突然停止了撥動,他抬起頭,攤開雙掌,接下每一片落下的雪花。朝安的信每每都多了句注意身體,小心感冒之類的話。
這點上,語言要比藥物管用。朝安被衣服裹的那麼緊,我很放心,冬天的來臨對她僅是讓她看幾場她喜歡的雪。上課時我依然爬在桌子上演算那些隻有到了六月才過期無用的試卷,密密麻麻的文字,暗無天日。窗戶的玻璃關的嚴嚴實實的,凝結的冷空氣散發著絲絲的寒意,像一麵被霧氣凝固了的鏡子。心情好的時候我就在上麵寫下祝福,給秦平的,給朝安的。朝安不在的時候,我對著玻璃常常發呆,不著邊際的想著。我在想一年前的我在幹嗎,秦平,朝安,他們都一樣做在明亮寬敞的教室裏,讀著高二的教科書。
而我,又一年,複習。這麵鏡子因為霧水而凝固,我湊過去,裏麵什麼也看不到。朝安總說要我快樂些,秦平總說我彈琴的時候透出的盡是空靈般的不悅。我對朝安說,你在,我很開心。我對秦平說,隻有你才懂我,我眼睛騙不了你,你也一樣。
冬天裏,朝安依然拉著我望外麵跑。從校門口一直跑,拐幾個角後,才停下來。天氣好的時候,跑完後我們就依在掉光了葉子的梧桐樹下,看雪花悄然在地上融化,然後是她臉上泛開的紅暈。朝安打開我的左手手心,問我為什麼上帝會祝福牽過這隻手的女孩呢?我愕然。一切都突然安靜,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隻是努力地想把她擁緊。冬天裏我很難入眠,腳裹緊了被子還是冰冷冰冷的,我懷疑自己是冷血。睡不著我就爬起來和咖啡,反正時間都一樣的流失。
午夜的時候,我雙手握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杯,透向朦朧的窗戶,拚命地跟秦平,朝安說平安!秦平給我張CD,他自己灌製的,五音都全,節奏優美,聽著聽著我竟然入夢。朝安知道後,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我說,要不我們一起睡,我熱血。
我點頭。吻著她的臉頰,像蜜糖一樣甜。
就這樣,我們都不要醒來,該多好。
而這段時間的精細讓我有點措手不及的幸福錯覺,晴天打過電話跟我講他就快畢業了,終於可以坐在很大的階梯教室聽著所謂的牛比人的演講了,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捧著女朋友在老師麵前作威作福了。
鄭幫跟我講,他們快高三了,現在不常踢球了,都在很努力的向象牙塔挺進。
八條跟我講,胡二跟我都走之後,班上隻剩他一個人了,班頭似乎有點良心發現,沒在找他的麻煩了,一切都很好,大家一放假都去看胡二了,胡二現在好像胖多了。
任肥說他又談了個新的女朋友,人很好,特別喜歡我的故事,一直很希望見見我。
葛西說小琪的父母好像來找過我,但不知道為什麼。
聽到這些,我眼睛濕潤了,大家都還好,我也很好。
但一直沒有小琪的消息,她現在還好嗎?會笑了嗎?我常常懷念那個向精靈一樣帶給我們所有人快樂的女孩,很懷念她讓我背她過馬路的時候,懷念足球比賽的時候別人都罵我吹黑哨而她卻說他沒錯,他幫他的朋友難道有錯嗎?我希望小琪能夠回來,我等待著她回來......
眼前的朝安更讓我有了背加珍惜的決心。我告訴朝安一個不曾離去的決定。
我給天使家打電話的時候是她媽媽接的,我對著電話喊媽,她媽嚇了一跳,直接把電話一掛,我估計電話那邊天使一定不好受。
朝安的家在另外一個城市裏,更北,下更大的雪。
這讓我很驚訝。她父母從沒來學校看望過她。我問她想家嗎?朝安把我的手拽的很緊,想,但他們太遠了。
然後她笑,像一個天使。一個被上帝遺忘在下凡的天使,即使她很快樂。
我在學校也再沒見過我的父母,他們也很遠。餘魚兒19:00:08長途話費三毛一分鍾,我從未掏過口袋拿起話筒。向南向北。秦平長的很對得起班上的女生。別人說他家的房子很大,漂亮的很對得起這個城市的市容。我沒有去過秦平家,因為他沒帶我去過,我也沒有送過他到他家。秦平依然背著吉他來回回,依然拒絕我陪伴他夜行,依然拒絕班上女生遞給他的紙條。
朝安在班裏像一個天使一樣的璀璨,學習上也如同。我時常朦朧睡意中聽到她的笑聲,風鈴一般。我還是窩在教室的後麵,累的時候就豎著書本撐著腦袋睡覺。教室正麵牆壁上高懸的高考倒計時像泛黃的老日曆一樣,風吹,一天比一天枯黃,一天比一天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