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嶼安的背影已經消失很久了,顧母的脊背仍然僵硬不動。她咬牙切齒地盤算著,要怎麼收拾言鬱那個賤人。
突然聽到一陣軲轆聲傳來,有聲音在身後喚她:“母親。”
顧母渾身一震立即轉身,不自然地看著他:“阿遲,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顧歟遲雙手搭在輪椅扶手上,安靜地垂著頭。
他的頭發烏黑發亮。因為長年不外出的原因,他的皮膚蒼白到近乎透明,劉海斜下來遮了半邊眉眼,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神。
顧母記得從前,歟遲的眼睛清澈幹淨,無論何時他眼底都仿佛有灼灼神彩,沉著世間最美好的風景。可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歟遲眼裏所有的光彩都被無情地奪走了。
顧歟遲似乎在思考什麼,慢慢回應母親剛才的問題:“在嶼安讓人把雲舟帶出去的時候,我已經在這裏了。”
所以,剛才的那些話,他全都聽到了。
顧母一急,剛要解釋,卻聽到兒子說:“母親,你做得好。那個人的女兒,就不配得到幸福。”
他的音色原本陽光清潤,此時卻像腐朽一般帶了點陰沉,讓人聽著十分不舒服。
顧母痛惜地看著顧歟遲。
看著這個和嶼安眉目相似的大兒子,看著這個她曾經視為驕傲的兒子。
“是的。所有傷害過你的人,我都不會讓她好過。你放心,就算嶼安堅持娶她進門,我也有的是法子折騰她。”
顧歟遲聽完也沒什麼反應,他似乎有些疲倦,閉了閉眼睛才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淡淡道:“嗯。”
他的一邊嘴角在微微抽蓄,仿佛隱忍已久的惡魔就要爭脫束縛破繭而去。
毀滅吧,讓所有美好都來給他死去的愛情陪葬。
他把輪椅轉了個方向,顧母馬上想伸手幫忙:“我來。”
顧歟遲冷冷地說:“不必。”
他的聲音太冷太冷了,顧母的心一抽一痛,手就僵在半空中,眼睜睜看著他艱難地離開這裏。
歟遲曾經是她最孝順最能幹的兒子,現在卻變成這副陰晴不定又難以相處,都是那些人害了他。
言鬱想嫁進我顧家大門?
好啊,我等著你便是。
顧嶼安出了家門,坐進車裏對司機說:“回名社。”
車平穩前行,顧嶼安的心髒鼓得滿滿的,有什麼情愫快要破裂而出,壓抑到了極致。
他心裏來回反複地念著一個名字。
小鬱兒。
他想起六年前,他帶言鬱見過他的母親,第二天她就突然失蹤了。他瘋了似的到處尋找,她卻像人間蒸發一般無影無蹤的。直到大半年後她重新出現,卻什麼也不解釋,隻是告訴他,她不愛他了,要分手。顧嶼安永遠記得那時的心情,突然鋪天蓋地就暗下來,疼得厲害。他無法接受這種結局,在言鬱的家門口堵了將近一個月。
現在回憶起來,當時言鬱的眼神是那麼壓抑,可是他卻隻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竟完全沒有察覺她的悲傷。
言鬱心裏明明深愛著他,可是見到他時總要表現出一副冷漠的樣子,心裏隻怕早已千瘡百孔。
車窗外的景色飛掠而過,顧嶼安亂七八糟地回憶從前的真相,頹廢把自己靠在車椅背上,隻覺得自己仿佛永遠停在了六年前那場大雨裏。
他不會忘記那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等在樓下不肯離開,任憑豆大雨粒無情地拍打在他身上。可言鬱就是不肯出來見他一麵。而司慕就是在那一天晚上哄得言鬱跟他假結婚的吧?他們假結婚那天也是磅礴大雨,言鬱坐在車裏看著攔車的他時,隻怕心裏更加糟糕。
顧嶼安越想心髒越疼,他必須要馬上回去擁抱言鬱,否則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住痛死的。
回到家裏,卻沒有第一時間找到言鬱。
他緊張地問過張阿姨,才知道她在後花園裏。
顧嶼安找到言鬱的時候,卻聽到她在哭,夾著哀求聲:“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哥哥。他已經什麼都不懂了,為什麼不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