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比想像的強(1 / 1)

吳琴婚離得很痛快。她丈夫屬於老實得有點窩囊的那種類型。吳琴大大方方地提出來,她已另有所愛,八百頭牛也拉不回來了,你是找爹找媽找張三李四王二麻子說合也不頂事,咱們好離好散。要不,她也不回這個家了,公開把綠帽子扣你腦袋上。

丈夫沒辦法。凡是老實得有點窩囊的人感情方麵都有些遲鈍,也沒什麼大悲大喜,木頭樣的跟吳琴去了辦事處,三言兩語,像征性地調解一下,第三天就收回紅證領了綠證,比結婚時省事多了。

孩子、財產、房屋,都歸男方。吳琴除了腦袋裏裝了個劉誌毅,一切皆空。這回她可覺得完全有資格要求劉誌毅兌現諾言了。實際上她已變成了劉誌毅的債主。逼債的形像怎麼也趕不上花前月下、喁喁私語的形像好看。劉誌毅已在掂量自己這步棋是否走得太倉促了?吳琴這邊越急,他那邊越冷靜、越現實,已經覺得有些對不住妻子了,並且還從妻子身上發現了很多他以前沒有注意到的優點。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時代,眼下時興喜新不厭舊、離家不離婚,外麵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

因為工作的需要,劉誌毅回鞍山市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在家裏呆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吳琴還以為他是在處理離婚問題呢。終於有一天,他給宮乃晟和吳琴各自來了一封信,說公司安排他到湖南長沙一個新工號去工作,他不能、也無法不服從組織的安排。公司將派另一位副科長到鬧德海工地來。兩人已在公司將工作交接完畢。

給吳琴的信要長很多,吳琴整整看了五天,大概老是懷疑那信到底是不是劉誌毅寫的?反複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琢磨,淚水總是遮住她的視線。她像看天書一樣費勁,怎麼也弄不明白那字裏行間傳達的意思。她不吃不喝不睡覺,不哭也不鬧,專門消化這封信。女工們白天晚上輪流看著她,宮乃晟也去過幾次。一切安慰話都失去了作用,不能提劉誌毅的名字,一提,她就會一怔,眼睛慢慢變成一個空洞,那目光的茫然叫人害怕,大夥隻好由她自己慢慢恢複。頭兩天還有不少女工背後說她活該,後來便一致罵劉誌毅不是東西了。

第六天,吳琴晃晃悠悠地從屋裏出來,人瘦了整一圈兒,像老了十歲。陽光使她暈眩。她蹣跚地來到宮乃晟的房間。劉誌毅的行李是公家的,仍放在他原來的床上,留著給新來的副科長使用。她望了一眼那行李,突然撲在宮乃晟身上嚎啕大哭。宮乃晟真是頭一次聽見這種哭聲,現實中沒有碰到過,影視作品裏更是傳達不出來。那哭聲的主旋律就是傷心,撕心裂肺的傷心;再就是沒邊沒沿的無奈和痛苦,似乎聽不出什麼悔恨和憤怒。

宮乃晟是個感情脆弱的人,別說懷裏的是吳琴——曾經朦朦朧朧地打動過他的心,就是換成旁人,這種哭聲他也受不了。他切實體會到語言有時是非常蒼白無力的。

吳琴終於止住了哭聲,像醉酒的人吐出胃中的穢物一樣,感到一種空空洞洞的輕鬆。

冬天過去了。陽光的箭簇將水庫淡藍色的冰麵斜射出無數蜂窩狀的小洞,小洞慢慢擴大,冰的顏色逐漸發白,開始有漣漪在未完全融化的冰麵上蕩漾。

吳琴慢慢地恢複了,極度空虛的內心十分需要充實。他將宮乃晟取代劉誌毅。這也許隻是“愛屋及烏”。隻有通過宮乃晟,他才能把和劉誌毅在一起的歲月聯係起來。

宮乃晟一開始是明白他所擔任的角色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的、不知不覺地陷進溫柔鄉裏。他的理智仍然清醒,但感情卻不能自拔了。他有時對自己苦笑:這兩下子還趕不上劉誌毅一丫呢,人家隻動了幾根指頭便站不住了。他過去對吳琴和劉誌毅的“生死戀”、對吳琴像母親伺候嬰兒一樣照顧劉誌毅有些看不慣,覺得俗氣,這回輪到自己了,卻是一番全然不同的體會。他常常半依半靠在被垛上,半醒半睡的聽吳琴不停地絮絮叨叨,感到精神特別熨貼。在他快要睡著時,吳琴一下一下地拂著他的額發,使他感到像回到了遙遠的過去,有一種令人舒服的淡淡憂傷,仿佛聽到了悠遠飄渺的音樂聲,類似寺廟裏的宗教音樂。他的眼睛濕潤了。吳琴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光滑的麵頰在他的頸項、肩窩和下巴處輕輕地偎蹭,豐滿、鮮活、柔軟的身體緊貼著他的胸膛。他似乎聞到了青草的氣息,感到她勃勃的生機。

宮乃晟已經管不住自己不去想吳琴了。他白天去阜新辦事,隻要能回來就急匆匆地往回趕,老是有一種前麵有什麼好事在等著他的幸福感,有點像小孩子臨過年時的心境。